沉默寡言的尔车一改往日的风貌与马王兄弟交谈得甚是起劲。小兰嘟嘟嘴,“马王兄,”小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这就是你的不对,你看看人家,”他看了看朗姆,“可不像你光用藏语呀。”
马王冲小兰笑了笑,“尔车兄弟明天要出门去找枪手。”
“枪手?”小兰做出很惊讶的样子,“为什么要找枪手?”
朗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实不相瞒,”她说,“大哥家——尔车的亲哥哥家有个不满三岁的女婴,最近狼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孩子的人家都找枪手去了,逼不得已呀。”
“我已经找了好几天了,”尔车借着酒劲话多了起来,“一听‘狼人’二字,那些虚有其表的枪手早吓破了胆,给再多的钱他们都不愿意。我听说LS来了一些非常厉害的枪手,他们毫不费力地除掉了当地臭名昭著的高雄警督等人......”
真是事有凑巧,说的可不就是我们吗!
“哦?我们——”
柳垂瞅了他一眼,马王愣了愣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可是心细如发的卓玛却已察觉。“他听说大闹LS酒吧杀了高雄等人的有八人——五男三女,而且其中一个男子是藏族。”她定定地看着我们,慢慢地说,像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正在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一样引人入胜。
朗姆心直口快,“哦!那就是你们咯!各位英雄,”她学着汉礼双手抱拳,“失敬,失敬!”
卓玛和旦增夫妇面面相觑,最后很不自然地冲我们笑了笑。
我回以和蔼一笑,“没错,正是我们。”
柳垂恶狠狠地瞅了我一眼,不再言语。“柳垂,”我看着他,“你想想看,他们所说的狼人极有可能是穴居人,不,一定是穴居人。那么请你再想想穴居人为什么只抓不满三岁的女婴,而且还是每隔七天那么讲究。”
柳垂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他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祭祀,”他定定地说,像在自言自语,“一定是在祭祀。”
“对极了,老兄,”我说,“与我所想如出一辙。”
“你们在说什么?”朗姆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俩。
我点燃一支烟,“我们就是你丈夫明天正准备去找的人,”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还需要我们的帮助的话,我们很乐意帮忙。”
尔车听了倏地站起身来,端起酒坛子倒满了酒,“大恩不言谢,我先喝七碗。”七碗下去后他更精神了,仿佛刚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某种灵丹妙药一样。
心细如发的卓玛总能面面俱到,“报酬方面的事情,你们尽管提,”她云淡风轻地说,“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比较好。”
一言不发的杨柳开了他那惜字如金的口,“我道你们藏人都是些像朗姆姑娘一样豪气盖天的直肠人,没想到还会有你这般心细如发,处处算计的拘束人呐。”杨柳叹了口气,“唉!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天下的人儿也都一个样!”
一听此话,步九抄的脸唰地一下红到脖颈,“严重了,杨柳兄”步九抄说,“在我看来卓玛小姐此举就是另一种坦荡。既是买卖当然要事先谈好条件了咯!”
杨柳不再言语。
卓玛尴尬一笑,“我看九抄兄弟说得极对,既是买卖,条件最好要事先说明。我们藏族儿女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做人后的‘真小人’。”
柳垂沉思良久,“我们需要八匹好马,以及充足的粮草弹药,我想这些对于你们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会让他们某一个人出来做向导,但是他并没有。
“当然,”卓玛说,“小事一桩。”
“我哥一家在羊八井镇,”尔车说,“上一个女婴是在三天前被掳走的,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明天你们在此休整,我去找齐你们所需要的马匹和弹药。”
“再好不过了。”柳垂说。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回了客栈。不过我们并没有就此休息而是聚在柳垂的房间商议了起来。
“你有计划?”我问柳垂。
“这是个机会,不是吗?”柳垂说。
“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小兰说,“你休想拿人家的小孩当做诱饵。”
马王愤愤地注视着柳垂,“我说兄弟,”马王说,“你不会是真拿人家的小孩当做诱饵吧。”
柳垂狡黠一笑,“怎么会,”他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机会呀。”
“幽冥剑、不满三岁的女婴,”我自言自语,“穴居人究竟在举行什么祭祀呢?而他们又遇到了什么呢?”
步九抄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屠苏兄,”他说,“你在说什么呢?”
我看了看小兰,“小兰,你是考古学家,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小兰愣了愣,“按道理,”她说,“不管是古时候还是现在,所有少数民族的祭祀都具有其意义——比如说,遇到天灾人祸等等。”
“对极了,小兰,”我说,“那么穴居人遇到了什么呢?”
“哦!对了,”如斯说,“近几年唐古拉山一带的气候越来越恶劣——冬季越来越长,天越来越冷。”
“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柳垂说,“愚蠢的穴居人还保留着原始人的思维,把一切未知归结为神。”
“那么我们得快点应对才行,”柳垂接着说,“保不齐他们会舍弃家园,迁徙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说,“不过目前还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从他们举行的祭祀上看得出,他们还没有迁徙的打算。”
***
羊八井镇。才里嘉泽家。
才里嘉泽是尔车的哥哥。他的外貌与尔车极为相像,不过身形较之为消瘦。羊八井镇是尔车的老家,他是到卓玛家做了上门女婿,才会与兄弟分离。
才里嘉泽的妻子叫织玛,在藏族地区,织玛是仅次于卓玛的好名字,十个藏族姑娘里头,有两个一定叫织玛,五个一定叫卓玛,只有另外的三个叫着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花草的名字。不过千篇一律,都具有“美丽、纯洁”之意。
我们到的时候,织玛怀抱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坐在门口的木椅上。明亮的眸子透着忧郁。天下父母心,她显然是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才里嘉泽引我们坐在宽敞而灰暗的客厅。客厅里火塘的火烧得很旺,我们围火而坐。才里嘉泽烧开水,用木制茶桶给我们打了一碗酥油茶。
“要不要放鸡蛋?”才里嘉泽问。
我一时既不知该如何作答。“放,”小兰回答了,“放了才好喝呢!”
我笑了笑,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喝过的?”我问。
“昨天,”她说,“朗姆姐姐请问喝的。”
一碗香醇可口的酥油茶下肚,胃里顿时暖烘烘的。“酥油茶能御寒,”才里嘉泽说,“多喝几碗吧。”
“这天气真冷,”阿呷说,“看来快下雪了。”
“没错,”尔车喝了一口酥油茶,“估计今晚就会下雪了。”
小兰嘟嘟嘴,斜眼看了看阿呷,“看不出来你还会看天气呢?”
“我在珠峰一带生活过,”阿呷说,“那里的气候与这里没有多大区别。”
才里嘉泽长叹了一口气,“狼人的事闹得我寝不能眠,食不知味呀。”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
“你们在LS酒吧的壮举已经人尽皆知了,”他接着说,“我家姑娘就全仰仗各位英雄了。”
“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呀,”尔车说,“这几位英雄不会在这里长留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
“要是三天后,”我说,“狼人还没来的话,我建议你远走他乡到别处去避一避。”
“可是——”
小兰怒了,“可是什么,”小兰放下手中的酥油茶,“孩子的命最重要吧!”
才里嘉泽又长叹了一声,“舍下年迈的父母远走他乡,真叫我于心不忍呐!”
“才里嘉泽,”尔车严肃地看着他,“父母这边有我。”
才里嘉泽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第三天的夜晚。有风。有雪。客厅的火塘烧得旺旺的。我的飞刀也挂在腰间,左轮枪装满了子弹。
万事俱备,只待狼人。
夜晚十点的风刮得嗖嗖响。屋外响起来轻微的脚步声。步九抄闭着的眼倏地睁开。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木炭上的星火滋滋作响。
吱咣一声响,一块石头砸碎了窗户落到屋里,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人头露出窗口。才里嘉泽夫妇紧抱一团护着怀里的孩子。我抽出柳叶飞刀,一刀刺穿了窗外人的脑袋。只听轰的坠落之声。
那是狼人无疑了,头颅比寻常人要大得多,涂着白色的泥土。头发很长且蓬松、肮脏。
紧接着传来一阵嚯嚯地嘶叫声。一支嵌骨长矛穿透木板从我耳旁一寸的距离穿过。步九抄举起左轮枪从长矛穿出的木板洞里射了一枪。这一枪行云流水绝不拖泥带水。枪声未绝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我俩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而此时屋顶传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声。柳垂闭着眼睛仔细听着,当确认脚步声的位置时毫不犹豫地举枪。他射了两颗子弹。只听屋顶上的瓦片破碎声,接着就是一个重物随着瓦片一道滚下了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