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知道一个人——”阿呷说。
“谁?”我问。
“马王——”
“马王是谁?”
“他在珠穆朗玛峰一带被称为‘马王’,因他在马上的功夫了得,人们都叫他马王,而他的本名却渐渐被人忘却了。”
“我们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呐,”我说,“不知请不请得动他?”
“他是藏人,”阿呷抿了一口酒,“许多年前我在珠峰一带生活过,跟他算是有一些交情。”
“好极了,”我说,“马王由你亲自出马。我去会会步九抄。”
***
步九抄。
他是一个中年大叔,留着典型的“八”字胡。185的身高显得很修长,因为他骨瘦如柴。皮肤被太阳晒成黑炭一样黑。他的鼻梁骨很高,我甚至都怀疑他有印度人的血统。凸出的颧骨,看着能够刺人。他身穿一套量身定做的灰色西装。肩上扛着一把改造过的来复枪,右小腿上绑着一把左轮枪。此外他的腰间和衣兜还有许多武器。
“你悬赏你自己的人头,”步九抄看着我,“我平生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怪的人。”
我大笑,“要找到你,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确实没有了。”他说。
“那么——你没有干过烧杀掳掠的事了?”他接着说。
“没有。”我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干你们这一行没少赚吧?”我问。
他笑了笑,“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了。干了一票连跑路的钱都不够。”他掏出一根雪茄,点燃。
我也点燃一支雪茄,“想跟你做一笔买卖,”我吸了一口烟,“我悬赏自己的人头是五百万,这笔钱你照拿,另外我再加一千五百万。你考虑考虑?”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他吐出一口浓烟。
“知道,”我说,“无恶不杀、妇女不杀、儿童不杀。既然要找你当然得先做些功课咯。”
“两千万不是一笔小钱,”他吸了一口雪茄,“我十年也没赚这么多。这的确很吸引人,不过还是你先说说看吧,我好歹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花这笔钱。”
“有趣极力,”我说,“我还以为杀手都是冷酷无情的,没想到还有像你这么有趣的人。”
他没有说话。
“去拿一柄剑,”我说,“在西部无人区穴居人的手中。”
“偷剑,”他大吼,“我不做这种卑鄙的勾当。”
“别急,”我说,“这把剑是一个叫柳垂的人的,穴居人为了某种祭祀仪式偷了这把剑,我们只是把它从穴居人手中拿回来。这怎么叫‘偷’呢!”
“这可真是一桩九死一生的买卖呀,”他猛吸了两口雪茄,“我要多加一千万,要一次性付清。”
“没这个道理呀,”我说,“我先付一半,事了之后再付尾款。”
“我要给我妹留下一笔钱,”他苦笑,“我不信任任何人。要是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了。”
他感动了我。我点燃一支烟,“现金还是转账?”我问他。
“现金,”他没有看我,“我只收现金。”
***
马王。
他有典型的高原人的特征——双颊黑中透红。头发呈现棕黄色。弯弯的鹰钩鼻因常受风吹的原因褪了皮。身材高大结实。双眼皮、大眼睛。他的年龄在四十开外。阿呷把他带到凉山镇的那天天气晴朗。他走在人群中突兀地惹眼,像一匹孤狼。
他喜欢喝酒,用大碗喝。当他走进酒吧时像到了家一样,瞬间褪去孤独的衣裳,露出人一样的笑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他的口音带有严重的藏腔,从他口中说出别有一番韵味。
“休整休整,过两天再出发。”我说。
他一口闷了一大碗白兰地,“这酒不好喝,”他咧咧嘴,“这里有没有青稞酒?”
阿呷站起身来走到吧台,酒保嘴里叼着一支烟愣愣地看着他。“有青稞酒吗?”酒保转身走进了吧台后的门,过一会儿他抬着一坛酒出来,放到吧台上,“很贵的,”他说“三千,少一毛都不行。”
“哇靠,”阿呷蹙了蹙眉头,“三千,你卖的是金子吗?”
“不要算了。”他做了一个拿走酒坛的动作。阿呷摇了摇头,“谁说不要了。”她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三千扔掉吧台上,抱起酒坛放到我们坐的酒桌上。
马王闻了闻,“好酒,好酒——”他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再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喝水也没有这种喝法,”我看着阿呷,“他可靠吗?”
阿呷瞥了他一眼,“他喝得越多骑术越精湛。”
马王连喝了十碗以后才停下来,饱嗝打得砰砰响。“这酒真他妈的过瘾。”
我看了看阿呷,“他说什么?”
“他说这酒真他妈的过瘾。”阿呷接着说,“他有三大喜好——喝酒、唱歌、骑马。要不要让他来一首?”
我愣了愣,“要是他愿意的话也无妨啊!”
“唱歌好,唱歌好——”他站起身来,一口闷了碗里的酒,“朋友们,”他环顾四周大喊,“我给大家唱一首我们藏族民歌。”
大家一听是“藏族民歌”纷纷拍手叫好,还有些醉鬼吹起了口哨。他唱了一首草原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他的账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歌毕。四座一片欢呼雀跃声,掌声经久不断。可想而知他唱得有多好,空灵的声音仿佛带人回到了辽阔无垠的草原。卓玛回头张望,小伙子被征服了,像积雪在阳光下融化了一般。
四座邀他再来一曲,被他婉拒了,“对不住各位好汉了,鄙人不胜酒力,不能再给各位好汉献丑了。”
我苦笑,这马王还真有趣。醉了之后不仅话多,还文绉绉的。他喝酒和唱歌的功夫我是见识到了,果然不凡。可这都不是我需要的,我真正需要的是他在马上的功夫,不知会不会像喝酒、唱歌一样让人瞠目结舌。
***
凉山牧场。
凉山上自史老爷落败之后,牧场落到了司马山手中,司马山落败之后柳垂把牧场送给了杨树的弟弟杨柳。当年杨树等参与谋害司马山的人全遭了司马山的毒手。杨柳之所以保住了性命全在于他在外地上学,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羞涩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男子汉。
牧场上有成百上千匹马,马王挑出了他认为最好的一匹。杨柳露出赞赏的目光。
“这是正统的蒙古马后裔,”杨柳说,“当年成吉思汗全凭这种马开拓了辽阔的疆土。”
“你看,”他指了指马王牵着的那匹马,“浅红色的毛,矮壮的身材。它们的爆发力远不如汗血宝马一类的名马,但是它们的耐力是世界第一等的。”
马王没有骑上马,“真正的马术是看不见,”他说,“路遥知马力,一匹好马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你为何选了这一匹?”我问。
“我选它只因为它是正统的蒙古马的后裔,没什么别的原因了。”他放掉了手中牵着的马,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倒酒。
“你有好的马,对吗?”我看着他,“这攸关我们的生死。”
“当然,”他又喝了一口酒,“要是用了我的马得加钱。我的马都是一等一的,比人命还值钱。”
我想起了步九抄的话——人命不值钱了。我苦笑,定定地看着他黑中透红的脸颊,“人命值几个钱,”我说,“加钱可以,你得用你最好的马。”
他张大嘴巴咕噜咕噜地往里倒酒,“当然,当然——”
***
暗夜城堡。
柳垂坐在巨石椅上抽着雪茄,我坐在边上的石凳上,我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何时出发?”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来屠苏老弟不太信任我呢?”他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我有的是能人异士,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招兵买马吧。”
“是吗?”我吞云吐雾着,没有看他,“要是真如你所说还何须用到我,幽冥剑还何须等到现在。”
他紧闭双眼过了很久才睁开,他倏地褪去怒色露出一张在心里修饰过的嘴脸。“对极了,屠苏。我手下都是些软蛋,像豆腐一样软。随你招兵买马吧,只要能拿到幽冥剑。”
“你不问问我跟不跟你们一起去?”他狡黠一笑,定定地看着我。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我说,“你会放心我拿着幽冥剑到处跑。它落到我的手里比落到穴居人手中更让你不安吧!”
“你太他妈看得起你自己了。”他说。
“极北之地有地狱岩,”我没有看他,“能融世间一切东西,别说是一把小小的幽冥剑,即便是龙珠,在那里也挨不过三秒钟。”
他倏地站起身来,“你最好安分点,”他大吼,“你的命和阿呷的命,我想要随时能取走。”
“你也太他妈看得起你自己了,”我说,“看在狼王之咒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也别太过火,你的命未必比我的硬。”
他怒了,腰间的枪刚抽出来,我的柳叶飞刀已出手。他顿住了,像静止了一般。过了两秒,他手中的左轮枪坠落了一截,另一截还在他手中。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半截枪。我很清楚,他也清楚,那是柳叶飞刀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