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越南。安全屋。
“知道吗?”楚天南嘴里叼着雪茄,“非洲那些地方虽然穷,但是他们产的雪茄是世界上最棒的。”
“我喜欢七十年代的人,”狐狸说,“那时候人人都抽烟斗。特别是西部那些牛仔们,他们在廖无人烟的西部,烟斗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孤独感?”
“你喜欢孤独?”白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狐狸。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狐狸点燃一支纸烟,“我只是喜欢孤独的感觉。这是我一成不变的回答。”
一阵笑。
“只是好奇,”黑先生说,“突出孤独感的为什么是烟斗。也可以是别的什么呀。”
“也许是我对烟斗有一种特别的情怀吧,”狐狸吞云吐雾着,“就像异乡人怀念故土一样。”
“我见过抽烟抽得最凶的一个人,”楚天南说,“喝酒喝死掉的在这个世界上大有人在。我相信被烟醉死掉的,他是唯一的一个。”
“怎么说?”黑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天南。
“你们知道,”楚天南左手撑在玻璃圆桌上摸着下巴硬挺的胡子,“阿富汗人都有点神经质,随便一个瓶子碎了都以为是炸弹。”他右手的雪茄早已被他遗忘,孤独的冒出淡淡的青烟。“他是小卖部老板,一天夜里,一匹受惊的马撞垮了他的小卖部。”
“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黑先生说,“一匹马能撞垮一间小卖部?”
“那间小卖部一半是用石头砌的,一半是用木板围的,总之不牢固被受惊的马撞垮了。”楚天南继续说,“这阿富汗人以为是炸弹轰在了他家,他躲在厕所里抽了七十三根雪茄,醉死了。”
“等等,”白先生说,“七十三根雪茄,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就是七十三根雪茄。”
“他,”白先生顿了顿,“哪儿来那么多雪茄。”
“他是开小卖部的,”楚天南将半截雪茄放在烟灰缸的缺口上,“他小卖部里多的是。”
“我也只是好奇,”狐狸学着黑先生的口吻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精确到了七十三根雪茄。”
“那是个公共场所,”楚天南说,“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口吐白沫已经不省人事了,地上又有很多雪茄头,我们一时好奇就数了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七十三根。”
“也许不是雪茄的原因呢?”黑先生说。
“我们送他去治疗了,”楚天南说,“没到一个时辰他就断气了,医生说他就是被雪茄给醉死的。”
一阵笑。
“我上个厕所,”狐狸起身看了看他们。
“你有病啊,”黑先生说,“要去你就去,我脸上有黄金啊。”
狐狸笑了笑,笑得很诡异,“说不定还真有呢!”狐狸转身出了门。
“这人有病。”黑先生愤愤地说。
过了五分钟。
“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楚天南脸色绷紧,神情紧张。
“不好——”黑先生和白先生异口同声道。
可是来不及了,外面响起了枪声,猛烈的火拼下玻璃窗粉碎,一个满身是血,穿着咖啡色军服的人踉踉跄跄跑进来,手里的枪已经打光了子弹,很显然他不是军人而是雇佣兵。
“国际刑警,”他倒在地上,“我们的人全完了。”说完,断气了。
“他出卖了我们,该死的混蛋,我一定要弄死他。”白先生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废什么话,跑啊——”
楚天南跑到门口倏地停下来,慢慢后退。黑、白先生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因为他们听到了脚步声,很快门口、窗口都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刑警。
狐狸嘴角叼着一根雪茄,从刑警旁走过,露出狡黠的笑容,很快消失在了人潮中。
***
十天前。凉山镇。小酒吧。
“有一套,真有一套,”司马山端起酒杯,“为你凯旋归来干一杯。”
狐狸笑了笑,端起酒杯与司马山的杯子咣当一声相碰,喝了一口,“这啤酒不知是谁发明的,真他妈难喝。”他闻了闻杯中的啤酒,“唉,好怀念那烧断肠的烧刀子啊!”
“烧刀子的炼制方法已经失传了,”司马山递给狐狸一支烟,“先辈们总是太过保守,自己辛辛苦苦学到的技业,宁可带到棺材里也不愿外传。”
“真是可惜,”狐狸点燃手中的烟,“再也找不到孤独得像烧刀子的酒了。”
“哦?”司马山说,“你喜欢孤独?”
“不,”狐狸吞云吐雾着,“没有人喜欢孤独,我只是喜欢孤独的感觉。”
“你知道纽芬兰狼吗?”狐狸继续说,“它们永远孤独。”
“怎么说?”
“狼是群居动物,”狐狸说,“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狼。纽芬兰狼不合群,甚至一见面就会厮杀,这是它们的天性。注定孤独。”
“看看吧,”司马山将酒单推到狐狸跟前,“这里的酒都有一股尿酸味。不过,当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挑剔了。你看看酒客还不少吧。”司马山扫视了一眼四周。
“这酒单像鳄鱼皮,”狐狸看着眼前的酒单,“我讨厌鳄鱼。”他翻开酒单,“葡萄还能制酒?”
司马山笑了笑,“任何东西都能制酒,只要你想。”
“小弟,”狐狸喊道,酒保信步走了过来,“葡萄酒,要快。我才不管你们有多少酒客呢,先把我那杯该死的葡萄酒先上来。”酒保愣愣地看着他。
“还不快点。”司马山吼道。酒保带着怪异的神情离开了。
“你别看我风光无限,”司马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我就像你所说的纽芬兰狼。”
酒保走过来,将一杯红得透明的葡萄酒放在狐狸的跟前。
狐狸端起杯子,闻了闻,“好酒,”他喝了一口,“酸甜苦辣无一不缺呀,只可惜还是比不上烧刀子。葡萄酒永远烧不断肠子。”
司马山叹了口气,点燃第二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如此看来你似乎有段伤心的过往,”狐狸说,“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狐狸顿了顿,“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不想说可以不说。”
“曾经有个女人为我付出了一切,”司马山眼眶里闪烁着光芒,在酒吧那种灯光下若隐若现,“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不过她已经死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的,”狐狸说,“若是太过长久反而会审美疲劳。”
“即便是生命,”狐狸继续说,“假使人的生命能够永生,也会厌倦吧。”
“永生,”司马山重复道,“真他妈迷人。”
“世间之大,我们所知道的也不过冰山一角,永生未尝没有。”狐狸说,“假使人人都永生,这世界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你醉了,”司马山说,“还醉得不轻。”
“我想我真的醉了,”狐狸耸耸肩,“但不是这酒的原因,世界上只有烧刀子能让我醉。”
“可能我们不算朋友,”司马山说,“能够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喝酒也不错。”司马山点燃第三支烟,“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似乎似曾相识。”
“你也醉了,”狐狸说,“我们不曾相识。”
“不,”司马山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上有我的影子。或者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知道为什么我创建的组织叫‘暗夜’吗?”
“不知道。”
“人一旦走进了黑暗里,就会失去影子,”司马山说,“没有影子的人是残缺的,注定在黑暗中得度一生的茫茫岁月。”
狐狸将剩下的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暗夜,”司马山说,“你注定是属于暗夜的,因为你也是没有影子的人。”
“虽然楚天南被国际刑警击毙了,”狐狸看着司马山,“但是他的势力依然还在。”
“我了解他们,”司马山弹了弹烟灰,“此刻他们为了龙头宝座已经挣得头破血流了,哪里还顾得上你。”
狐狸微微扬起上嘴皮子,没有说话。
***
今晚。凉山镇。餐厅。
他们三人从酒吧出来后走进了最近的餐厅。
“山鹰炖蘑菇,”九爷看着菜单说,“不错,我就点这个了。”他将菜单放到餐桌中央,“你俩看看吧。”
“来只烤羊,。司马山说,身旁瘦高的女服务员,飞笔在纸上记着。
狐狸拿起菜单,没有打开,“烤羊是整只的吗?”他抬头看着服务员。
“是的,烤羊是整只的。”服务员带着浓烈地方口音说着生硬的普通话。
“等等,”狐狸翻开菜单,“我看看还有什么稀奇的菜。”
“兔子炒辣椒,”狐狸再一次抬头看着服务员,“很辣吗?”
“是的,狠辣。”服务员回答。
“好,”狐狸合上菜单,“就它了。”
“在很久以前,这里的山鹰就像苍蝇一样多。”司马山喝了口茶,“嗯!不错,香醇可口。”
“就这种吃法,”九爷摆摆手说,“是苍蝇也被吃完了。”
“哪种吃法?”狐狸饶有兴趣地看着九爷。
“整只整只的下锅,山鹰、兔子能有几条命。”
很快,菜就上桌了。
“今晚我们大吃一顿,”司马山说,“明天,我去会会阿佳;你俩去会会屠牛,我们之前说好的。能不能永生那就看造化了。”
“就这么定了。”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