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
“咣吱吱”破门响了响,我和司徒风同时望去。
“好久不见,老朋友。”借着月亮的光,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还没有踏进来,自先说了一句。
司徒风一愣,表情僵在了脸上。
“怎么,见一见老朋友,这么不情愿啊?”他走了进来。这张面孔我白天才见过,马厅长,不,应该叫九爷。
“我这招引蛇出洞,看来很有奏效。”九爷得意的说着。
“九爷——”椅子上的黑衣人对进来的人唤道。
“闭嘴,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们的事情好说,先放了这个学生,他是无辜的。”司徒风说。
“无辜,从他知道侉屹族祭祀场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九爷缓缓地说,似在说家长里短。
“这么多年了,人死得还不够吗?我不想再看有人死。”
“屠牛啊屠牛,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善良起来了。也对,你毫无烦恼,继续你的长生不死,哪像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一天又一天,那日子......生不如死呐!”
九爷伸出爪子在自己的脸庞上左右撕扯,不到三秒的功夫,他撕下了一张脸皮,干巴巴的无血无肉,而这脸皮的背后居然是空荡荡的,只有白森森的骨头冒着气。
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而椅子上的黑衣人也大吃一惊,显然是第一次见过他这副面孔。
只有司徒风波澜不惊,定定地瞧着那张本该已经在棺材里躺着的脸。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你居然将侉屹族祭祀场连同你一起在这世界上消失了那么多年,不错,不错,啊哈哈哈......”
“有一点,我还没弄明白,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多亏了你那只猫。”
“原来如此。”
“一只猫,一只畜生,它只是一只畜生,我们——我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呐!”
九爷越说越激动,空荡荡的眼窝“呼呼”地冒着烟。
“人——有时连畜生都不如。”司徒风眼里燃烧着怒火,“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人,残害我族人连妇孺都不放过......不过无需我再找你们,你们都已经得到了报应。”
“你瞧,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不是你出卖他们,他们会有如此下场吗?”
“闭嘴......”司徒风暴怒,尖锐的嘶吼因太过激动而有些沙哑。
过了几秒钟,司徒风稍稍平静了下来。
“是你复活了那只猫?”我看着司徒风问道。
司徒风点点头。
“那不是罗刚的猫吗?”
司徒风沉默不语,看得出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一,我们走。”司徒风拉着我的手正要往外走,“等等......”九爷的语气很冷,我回头望了望,顿时吓了一跳。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枪正对我,司徒风见状紧忙挡在我跟前,“我要走,你拦不住!”
空荡荡的骷髅头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的洁白渗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还有生命的人,“我要的不多,只想像正常人一样,而对于你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否则我会像鬼魅一样一直纠缠你,让你不得安宁。”
“你没这个机会了。”司徒风眼神像盯着猎物的野兽,变得扭曲、恐怖。
“嘎吱”地一声,九爷打开了枪的保险。与此同时我只觉后脑勺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模糊晕了过去。
......
从学校南门一直往南走有一个废弃的轧钢厂,周五凌晨3:00左右发生了一场火灾,曾轧钢厂员工居住的阁楼火势严重已倒塌,据专家分析那里就是火灾的源头。
据附近的居民说,火灾发生那天晚上他们曾听见了枪声。
消防员在废墟中挖出了两具尸体和一具骷髅。
......
当我醒来时,熟悉的白炽灯最先映入我眼帘。温暖的棉被盖在我身上,昨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模糊的记得自己的后脑勺受了重击,晕了过去。
梦境和现实交叠在一切,我有些恍惚。
可我脑袋晕晕的,我摸了摸,后脑勺果然有一个凸起的包,我确定不是在做梦,我想到了司徒风,想到“骷髅男”正用枪指着司徒风,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宿舍里空无一人,楼道里安静无声。
我掀开被子起身,酸痛感从腰间、颈椎传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汗渍夹杂着泥土,我越发的肯定昨晚的一切绝不是在做梦。
我摸了摸裤兜,手机不见了,找遍了整张床也没找到。
手机丢了,昨晚的一切我更确定无疑。
事情越来越复杂,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当下鬼使神差既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从我脸颊传来,口中有酸酸的血腥味。
当我站在浴室里,热水将我身体上的污渍冲刷干净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还真真的活着。
此时还没有到中午,我确定李成他们还在上课。我坐在机房面前的石阶上,猛抽了俩根烟,机房内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看了看天空,很蓝,想到司徒风站在天台看天空时的情景。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那是我刚换上的干净的裤子。慢慢地走进了机房里。我对李成上课的教室很熟悉,也知道他坐在哪个位置。
走进机房大门只需穿过两间教室,第二排的第五座位上,李成正洋洋洒洒地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坐在最头上的电脑前,滔滔不绝。一群学生,百无聊赖,有气无力,只有靠近她的几个学生认认真真地听着。
我敲了敲门,中年妇女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群无精打采的学生一齐向我投来闪亮的目光,这目光中当然也有李成。
我这无疑给他们沉闷的课堂添加了一丝意外的惊喜。
李成向中年妇女打了一声招呼,直径走出了教室大门,就像恶贯满盈的囚徒终于走出了监狱一样。
“沈一——”他勾住我的肩膀,兴奋地道。
我俩急速走出机房,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
“没打扰你吧?”
“我恨不得你天天来打扰我呢!”
“真的吗?”
“假的——”
我一时语噻。
“找我什么事?”
“司徒风今天来上课了吗?”
“今天早晨有他的课,他没来。怎么了?”
我将昨晚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除了骷髅男以外。
“学校南门后边的轧钢厂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了?”
“那里昨晚发生了火灾,消防员在废墟中挖出了两具尸体和一具枯骨。”
他的话一字一字在我耳边炸开。
“其中一具尸体该不会是司徒风吧?”
“不会!”
“是他杀了那两个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沉默不语,因为我真不知道。
......
周五,凌晨2:00,轧钢厂。
司徒风看着在自己身后受了惊吓的沈一,面前站着用枪指着自己的现名为九爷的骷髅男。他伸直五指,将力道集中在掌心拍在了沈一的后脑勺上,他对力道的把握很有分寸,这一掌只会将沈一击晕绝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随着“啪”地一声沈一倒了下去,他定了定神回过头来看着骷髅男。
“还是你狠,屠牛,我永远比不上你。”骷髅男了冷嘲热讽道,“我害的永远都是非亲非故,无关紧要的人,你就不同了。”
“你可真是巧言令色,恬不知耻,为了这身皮,你残害了多少生命,怕是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吧?”他的眼神如果能杀人,早将骷髅男千疮百孔了,“那一张张人皮披在你脸上,你睡得着吗?你难道没有梦见一个个厉鬼夜夜来向你讨债吗?”
“够了,闭嘴——同是不死人,为什么你们可以光明正大,活在光明之下;而我们则成为活死人,活在黑暗里受人唾弃,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不公平,这不公平——”
“活了八百多年,够了,真的够了,你的罪孽你已经承受不起,是时候放下了。”
“你死了,我就够了,你死啊!别他妈把自己说得像上帝一样,自己都怕死就别劝别人去死。”
“等你们这些臭虫死光了,我自会终结。”
“你瞧,这道貌岸然的面孔我是越来越喜欢了。哈哈哈——”
“唰唰——”他俩的身后,发出一丝动静。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使骷髅男稍稍失了神,司徒风抓住这空档,说时迟那时快,他握住了骷髅男正握着枪的手。
一来一往,两人拧成一团,只听“啪”地一声枪响,刚爬起来的黑衣人瞬间倒了下去,原来刚才那“唰唰——”地声音正是一直昏迷在地上的黑衣人。
“阿虎——”椅子上的黑衣人撕心裂肺挣扎着,倒在了地上,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蠕动着,慢慢往前爬。
“阿.......阿龙......照......照顾我奶奶,我不......”一句话话还未说完,已断气。
阿虎的胸膛慢慢流出血,鲜红一片,像红色的花圃慢慢绽放在胸膛,子弹像是打在了他的心脏,血液失去了把控,没心没肺地流,流过他的脸颊,流过他的脚跟,还在流,慢慢地形成一片小湖,将阿虎包围、温暖。
紧接着“啪啪啪——”又响了几声,阿龙的心颤了颤,他将头埋在泥土里,他恨,自己的兄弟死了,自己却无能为力,还这么的怕死。
枪在司徒风和骷髅男的手里,枪口对着屋顶,几颗子弹齐齐地打在破旧的灯座旁,破旧的灯座“吱嘎,吱嘎——”左右摇晃着,六秒,七秒掉了下来,阿龙又是一阵抖索,司徒风也惊了惊,这一惊枪又回到了骷髅男的手中。
骷髅男看着手里的枪,笑了笑,仿佛那就是制胜的法宝,万无一失的护身符,司徒风看了看已经死透了的阿虎,皱了皱眉。
“屠牛,哦不,司徒风,哈哈哈——时代进步了,连取的名字都诗意了,八百年前你可是住在深山老林里,一字不识的莽夫啊。屠牛,司徒风,司徒风,屠牛,哈哈哈——”
骷髅男因笑而微微颤抖的身子顿时停住,他抖了抖肩膀,将枪口对准司徒风的脑门,司徒风自知逃不过,闭上了双眼,“你就这样死了确实挺可惜的,不过你这人太讨厌了,没办法,只能死了。”
骷髅男扣动扳机,空气凝固了,时间变缓了,0.01秒,0.02秒0.03秒......“嘎吱”扳机扣动了,枪却毫无动静。
司徒风猛地睁开双眼与骷髅男拧成了一股绳,破旧的房间到处是瓶瓶罐罐,砖砖瓦瓦,条条棍棍。
砖瓶横飞,阿龙将头埋得更深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们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这样想着,突然一个瓶子就在自己的耳根旁粉碎,玻璃渣子擦在自己的皮肤,热乎乎地疼。
突然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铁制的椅子太坚固了,尼龙绳又挣脱不开,现在他想要坐起来都难。他暗暗想:这是因果报应啊!这尼龙绳和椅子都是他俩天前亲手买的,真是作茧自缚啊!
突然破旧的房屋恢复了平静,阿龙紧忙将头埋起来。在墙角里司徒风的身躯在骷髅男的底下抽动着,他双手齐用将骷髅男从自己的身上移开。骷髅男没了动静,他的胸膛插着一把刀子,是一把还没有开封的西瓜刀,胸膛流出暗红的血。
司徒风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扒了骷髅男的衣服,刨开他的肚子,骷髅男肚子上的肉是死的,没有血也没有脂肪,司徒风一点点将死肉扒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只有在刚才刀子插进去的地方流着暗红色的血,那里挂着一颗心脏,热乎乎地还活着的属于人的心脏。
可是这颗心脏现在不跳了,不热了,死了。
司徒风从骷髅男身边站起来,看了看躺在墙边阿龙,他朝着阿龙这边走来,梳得整整齐齐的郭富城头,此刻很散乱,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淤青,没有表情。
阿龙听到脚步踩在沙石上的声音,很轻,但是他知道司徒风正向着自己走来,司徒风将躺在地上的阿龙扶正,他还在椅子上,尼龙绳依旧绑着。
“你叫阿龙?”司徒风蹲下来,尽量与阿龙平视。
“是!”阿龙颤抖着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阿龙,对不起,为了救更多的人,你必须死,你愿意牺牲吗?”
阿龙蒙了,恳求道:“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没结婚,我还有家人......”
“对不起,阿龙,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阿龙感觉自己的胸膛时凉时热,他想到了阿虎,躺在一朵绽放的红花上,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快乐的日子。
“你说我的死能救很多人,是真的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恳求似的看着司徒风的双眼。
“真的,很多很多的人。”
阿龙笑了,笑得像一朵绽放在阳光下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