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叮当叮当。
“外头来了个人,”沙漠之花站在风铃下,“我想她就是你们要等的人。”
羿无紧忙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溜烟飞奔了出去。他险些撞翻站在风铃下的沙漠之花。
羿羌骑着一匹消瘦的骆驼,风吹起她白色的面纱。她像一个修女,将头包裹得严严实实。骆驼在马厩边停下,羿无牵住骆驼,抚着羿羌下来。
羿羌一头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他愣住了,显然羿羌先前从未有过如此举动。风沙渐渐大了,风铃声变得毫无节奏,甚至有些乱人心神。羿无紧抱着妹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我曾听羿无说过,在羿羌还在襁褓中时他们的父母就不在了,事实上在羿羌心目中,羿无不仅仅是个哥哥。
这样的场景我不知见过多少,风铃为他们奏起了感伤又凄凉的哀歌。我不愿再看。我像一只受伤的苍鹰,悄悄溜回酒桌上喝起酒来。这酒与阿狗的迥然不同,这酒很烈,一切烈酒在我眼中都是好酒。记得神道曾对我说,毒酒才是世上最好的酒。我认为能醉死人的酒比毒酒更上一个档次。
沙漠之花进来的时候,我居然没有看见。直到她坐在我跟前将酒碗倒满我才意识到,我跟前已经坐了个人。她仰起脖子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喜欢对妹妹好的男人,”她说,“我是多么希望有个哥哥能给我宽敞的肩膀靠一靠啊。”
“你是需要一个哥哥还是需要一个肩膀?”我点燃一支雪茄,我醉了,但是还不够醉,因为我还能感觉到我醉了这件事情。一个真正的醉鬼是不会发现这点的。我知道喝再多的酒我也不会像死狗一样失去意识。何必在浪费酒呢?
“你为什么不喝了?”她老鼠般的眼睛直盯着我,“这酒又没毒。”
“听人说过最好的酒叫做烧刀子,”我说,“能够烧断肠子。但是最近我有个朋友告诉我,最好的酒其实是毒酒,一喝就死人。我认同了他的看法。”
“我明白了,”她说,“你不是想喝酒,你只是想死。”
“或许我是想活着的时能够感受死的感觉吧。”我猛吸了一口雪茄,有点恶心,但是我喜欢这种恶心的感觉。
“你真他妈奇怪,”她又喝了一碗,“我最喜欢扭曲的人,因为他们的身上、眼睛都充满了故事。”
“你是这样的人吗?”我问。
“我最多算是一朵在沙漠里枯萎腐烂的花,”她说,“沙漠之花——不是盛开的。”
“这他妈太精辟了,”我说,“沙漠从来不是鲜花生长的地方。”
羿无兄妹慢慢从屋外走进来。羿羌头上的白色丝巾已经拿掉了,她瘦削的脸颊上凸起了高高的颧骨,像一个久病的老太婆。
沙漠之花多拿了一个碗,我将空碗倒满。羿羌将干裂的嘴唇浸泡在酒碗中抿了一口。她蹙了蹙眉头,而后一饮而尽。她咧咧嘴,将碗轻轻放下。
“大哥,”她说,“要是二哥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她再倒了一碗,一饮而尽。“二哥最爱喝烈酒,我得替他多喝几杯。”
羿无低着头,不言语。
两碗酒过后,她苍白的脸倏地润红起来。沙漠男儿称酒为“神药”,此刻我相信了。
“沙漠之花......老板,”羿无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我们要说一点私密的事......”
“还是叫我沙漠之花吧,”沙漠之花说,“‘老板’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怪怪的。我了解,”她站起身来,“那你们聊,我弄点吃的来。”
“非常感谢。”羿无感激的说。
她实在不像阴险的老鼠,虽然她长了一双老鼠眼。
沙漠之花走了,有一瞬间的尴尬沉默。
“大哥,”羿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赤红的玉佩,“你看。”
羿无接过玉佩仔仔细细打量起来。赤红玉佩的的一面刻着一匹狼,另一面写着一个“天”字。
羿无把玉佩递过来,“屠苏兄,”他说,“你看看。”
“这玉佩做工真是精细呀,”我看着玉佩说,“而且有些年头了,你们看,边缘已经非常的润滑,甚至可以说它有了灵性,这灵性来自于它的主人。”我闻了闻玉佩,“有意思,还有味道呢!”
羿无接过我手里的玉佩,凑到鼻下闻了闻,“这味道像是——”
我轻轻抬手,“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说,“我们不能太过轻率。”
“我们还是先听羿羌姑娘说说当天的情景吧。”我说。我扔掉手中的雪茄烟蒂,再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雪茄点燃。
“那天我和二哥正坐在客厅里喝着白兰地,从下午太阳快要下山之时开始喝。我俩喝完了一瓶,这时我估计天已进入了黄昏。我有些感觉了可二哥意犹未尽,于是我俩又开了一瓶。这时我有些模糊了,二哥还没喝开心。就在第二瓶刚喝了一半之时,院里的那条土狗开始狂吠起来。我们都知道它有时会莫名其妙的狂吠的,所以也没把它当一回事。就在此时土狗传出一声凄烈的惨叫声。这时二哥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叙事的时候手微微在抖,我掏出一个雪茄给她,“或许你需要这个,”我说,“能镇定神经。”她接过雪茄,羿无为她点着。她猛吸了一口,抖了抖身子,“这雪茄......的劲可真够大的。”
我看得出她原本想说,“这雪茄真他妈够劲。”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好多了。
“我随二哥出去一看,我吓呆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二哥紧随召集弟兄们,居高临下一通扫射。他们像一盘散沙一样不堪一击。可是后来我明白了,这是他们的一个伎俩——调虎离山。”
“我们射死了大部分黑衣人,有七八个,也有可能是十几个翻墙逃了出去。二哥让我留守,他带着一半兄弟追了出去。就在二哥走后不久,又来了一批黑衣人。虽然他们的穿戴与先前的那批黑衣人一模一样,但是却很不同,完全不同。”
她随意弹了弹烟灰,而后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她咧嘴怪笑,像一个十足的神经病。她不再有惊恐和忧郁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仇恨。她与羿无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羿无宁可失去一切也会保住《异灵秘传》;而她很感性,更重情感。
她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我有些担心了,因为我知道从今以后她会不择手段的去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