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站在这栋熟悉的建筑下,廖庭的心里五味杂陈,上次前来一无所获,如今亦是结局难料。
建宜大厦?许睫和杨译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满脸疑惑,一路上廖庭缄口不言,行事与往日大相径庭,不知意欲何为。两人猜不出症结所在,只得默默跟随。大厦12楼,走出电梯门口的一刻,四个银灰色大字赫然出现:寒江生物!果然是它,致使廖庭沉默不语的源头,杨译诚如此想到。
“你好!”廖庭站在前台处,向接待员打着招呼。那人礼貌性的微微鞠躬,面带微笑,字正腔圆的询问着他的来意,看她全身的装扮,廖庭脑海中不禁浮现当初的那个女孩,眼前的人却与她有七分相像。“请告知韩总,就说砖头找他!”廖庭一本正经的语气,加上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庞,让她错以为眼前的三人心怀歹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慌慌慌张的回答道:“韩...韩总没在公司,你...改天再来吧!”
后面两人见状,早已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想要上前解围。廖庭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安,于是伸手掏向上衣的内侧口袋,吓得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知何时,额头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们是警察!”廖庭摇摇头,心中难免有些愧意,“不用找韩总了,你还是找一下田丽吧”。女子有些颤抖地凑了上来,这才长舒一口气,面色羞愧的连连点头,引着三人往门口右边的办公室走去。
经过了三四间办公室后,四人来到一处独立的房间,从门口看去,里面并不算宽敞,只有十来平米,一张银白色小型办公桌、一架高约两米的文件柜,以及一套深灰色真皮沙发,几乎将填满了整个办公室。那女子轻声敲门,只见桌前的人一动不动,语气僵硬的说了个“进”字,女子这才轻踏着步伐,满脸笑容地走了进去。
“田经理,这三位是市局的警察...”
“警察?”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倏地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浓厚化妆品带来的冲击,看起来颇像镜头下的人物,“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先忙去吧!”眼前的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语气却像她的下巴一般,尖尖的几乎可以戳破坚硬的桌面。廖庭心中一阵冷笑,也不想为难引路的女子,有意让她先行离开。
“我...”她双手交叉垂于身前,低着头等待那人的指令,似乎对自己口中的田经理十分畏惧,即使听到廖庭的话也未曾离开。那人微微偏头,也不知她如何看见,立即退出门去。三人看在眼里,皆是一副感慨而又厌恶的模样。
廖庭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东张西望着,来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是田丽吧!”他抚摸着沙发的边缘,似乎对材料极有兴趣。他无礼的做派,让原本自傲的田丽脸色更加阴沉,右手用力的捋着头发,酒红的颜色让她看起来如同“美丽的女张飞”。“是又怎么样!”她忽然站起身来,任谁也能听出声音中的不屑。
许睫正要插话,不料被杨译诚拉住衣角,对着她眨了眨眼,缓缓坐到了廖庭身旁。许睫心中了然,噘着嘴一人坐到了单座沙发上。
“我倒是不想怎么样”,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颗黑色的珍珠,拿在手中来回翻看着,“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对珍珠感兴趣!”当廖庭拿出珍珠的那一刻,田丽的眼中顿时光芒四射,语气缓和了些许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它是你丈夫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虽然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可眼神足以引起廖庭的注意,于是他直奔主题道。田丽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只是盯着珍珠,目光未曾移开:“他怎么了?”
“他已经遇害!”
“遇害?”她终于看向廖庭,脸上阴晴不定,似惊讶,似恐慌,却不见一丝悲伤。“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起来并不难过!”廖庭答非所问,语出惊人,让一旁的许睫也忍不住好奇的盯着田丽,除了没有眼泪之外,她看不出任何的问题;杨译诚则背靠沙发,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隔岸观火的作态。田丽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两掌紧紧地握在一起,竟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砖头?”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老人正站在门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江叔!”廖庭站起身来,跨着大步迎了上去,办公室里的气氛转眼变得温馨起来,全然忘了刚刚的剑拨弩张。两人只顾着叙旧,把其他三人晾在一旁,若是廖庭转头,定会被眼前的画面所惊吓。
江叔?杨译诚和许睫同样的疑惑,眼前的陌生老者,头发已然花白,面容稍显憔悴,有些佝偻的身体,让他看上去更加苍老,说是廖庭的爷爷亦不为过,为何他却喊叔叔?不过倒有些明白廖庭的处境,也解释了他方才反常的行为。田丽与他二人截然不同,有震惊,有不安,更多的是后悔,后悔刚刚的趾高气扬,后悔目不识人。亡羊补牢尤时未晚,于是她一转姿态,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
两人寒暄半日,终于记起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不免尴尬的相互介绍起来。原来,廖庭口中的叔叔,正是寒江生物的老板,韩江!“你刚刚说有事找小田,究竟是什么事,着急得没时间通知我?”韩江有些责备的说道,他已经多年没见廖庭,自然记挂在心。
“不知您是否认识徐适文?”
“你说的是小田的丈夫?”韩江毫不避讳的问道,言下之意是他认识这个人。廖庭点点头,将徐适文遇害之事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听得韩江连连感叹。当廖庭即将结束谈话时,安静了半天的田丽突然放声大哭,没有丝毫顾忌。众人不明所以,认为她已经失了防线,暴露出人性脆弱的一面。韩江毕竟上了年纪,或许印证了那句“人老多伤感”,安慰田丽的同时,自己也抹起了眼泪。
廖庭无奈,只得静候时机,待二人稍有缓和再做询问。几分钟后,两人情绪渐收,廖庭见缝插针,问出了今日之行的关键问题:“丽”字珍珠的归属。田丽不再抗拒,主动接过廖庭手中的珍珠,擦去眼角的泪水,仔细看着上面的字。不知为何,廖庭虽亲眼目睹她悲恸的哭喊,脑海中却始终出现质疑的声音,总觉得那不是她真正的心声。
“就是我老公的!”廖庭出神之际,田丽颤抖着,忽然大声说道:“这是韩总送我们的结婚礼物!”韩江闻声,从她手中拿过珍珠认真查看起来。
“没错,是我送给他们夫妻的礼物,小田也有一串!”他肯定的说道,或许是睹物思人,不由再次伤感。
“您对员工的优待,可比我老爸强多了”。员工婚礼能送出价值近六十万的礼物,天下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而这正是廖庭所忧。韩江似乎知他所虑,没等廖庭问出,便自顾自的说着。据他所述,田丽伴随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对公司的发展居功至伟,几十万的礼物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奖励。
“您还奖励过其他的东西吗?”廖庭没有直接说出月湖小区的房子,他期待韩江主动说明,算是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可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廖庭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韩江似乎在回忆着。
“还有!”田丽突然说道,这让廖庭重新燃起了希望,即使是转瞬即逝的希望。“您不是每年都分红了吗?”韩江稍稍愣神,尔后摇摇头道:“那是你应得的,算不上奖励”。
看着一老一少极尽全力的表演,廖庭仿佛跌入无底黑洞,失去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但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于是转移话题道:“您是因为田经理才认识的徐适文吧?”韩江点点头,不由陷入往事中。四年前,公司业务繁忙,人手却严重不足,不得已之下,人人身兼数职,每天加班到深夜方才回家。那时徐适文正在追求田丽,或许是担心夜间不安全,他常常在楼下等着田丽下班,然后送她回家。见了数次之后,韩江和徐适文渐渐相熟......
这样的故事,许睫听着浪漫,不由入了神,廖庭和杨译诚却是表面沉默,心中早已疑虑重重。且不论故事本身的真伪,仅仅隐瞒月湖小区一事,已值得让人怀疑,更遑论其它。
“想必你和你丈夫初次相遇,也是一件烂漫的事吧?”廖庭借着韩江的故事,欲从田丽口中找出更多的破绽,以谎圆谎,总有疏忽之处。
或许她没想到廖庭会有此一问,略微呆住了一会,方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哦...对对,我也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下遇见他”。廖庭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于是他再次换了个话题,“你听说过杨东旭这个人吗?”
自从知道廖庭和韩江的关系后,田丽有问必答,除了因丈夫之死而悲痛,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不过对于眼前的问题,她只是疑惑地摇着头,似乎并不认识廖庭口中的人。
“他是你丈夫的助理,也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
“什么!”韩江和田丽同时惊讶的看着他,田丽抢先问道:“抓住人了吗?”廖庭摇摇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丈夫的遇害地点离这儿很远,足有近千公里,而且地处偏僻,凶手行凶后早已逃之夭夭、踪影全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最后和你联系是在哪天?”田丽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但脑海中空空如也,只得掏出手机,翻看着上面的记录。
其实廖庭并不在乎答案,只是想试探她听到问题后的反应。若她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至少证明两个问题:第一,她深爱着徐适文,时常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可田丽手上未曾见到所谓的手链,也没有戒指的踪影,以及她刚才的表现,都陈述着这条可能性的虚假;第二,丈夫的死讯她早已知晓,甚至很可能是嫌疑人。因此,她对丈夫的漠不关心,反而降低了她的嫌疑,至于两人为何唱起双簧,廖庭不得而知。
许睫所关心的,正与廖庭相反。她刚刚还沉浸在浪漫的画面中,如今徐适文魂归他乡,作为妻子的田丽却不知何时断的联系,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心中不禁冷笑。
“11月2号!”田丽如同找到了试卷上的答案,突然激动的说道。当看清众人以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才缓缓低下头去,将手机塞回黑色的职业装里。廖庭点点头,故作高深的沉默起来,11月2号是徐适文遇害的两天前,照此看来,田丽夫妻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你丈夫的尸体,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运回观名,我们会有同事联系你”,即使知道她的虚情假意,廖庭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毕竟他们还是夫妻!
回程的路上,廖庭的车内,几人正谈论着那出精彩的戏码。经过廖庭的分析,其他两人亦有相同的感受,令人疑惑的是,韩江极力遮掩的真相究竟为何。“会不会是感情上的不正当关系?”许睫猜测道,田丽跟随韩江已有数年,始终不离不弃,这样的坚持一般人很难做到,更何况处于花季的田丽。廖庭摇摇头,若说韩江把田丽当做女儿来看,尚可令他相信。
“依我看,更像经济上的不正当关系!”价值不菲的手串,每年高额的分红,高档小区的住房条件,种种迹象表明,其中所牵扯的利益必然是个天文数字。“或者...”杨译诚双手枕于座椅,脑海中灵光乍现,“韩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好被田丽捏在手里!”杨译诚的话似乎让廖庭极为震惊,车辆顿时停了下来,若非安全带的保护,三人的惨状可想而知。
“怎么了?”以为他撞到了行人,杨译诚急忙打开车门,围着车辆转了一圈,除了拉长的轮胎印,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没事你急刹车!”看着他一副呆滞的模样,杨译诚气愤的说道。
“他就是我爸口中的人!”廖庭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车内的两人不明其意,异口同声的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