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廖庭准时来到了办公室,没有看到以往开工前热闹的气氛,五人均各自坐在桌前,低头不语。见他进门,杨译诚急忙上前盘问,昨晚廖庭在电话中说的模糊不清,差点没让他失眠。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对你说实话?”
“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
“比如...”
“下山的方式”,廖庭从怀中掏出那封沾有血迹的信件,递了过去,“还有云红医院的那辆车”。上面写道,张静宜亲眼看着袁凯华化为灰烬,之后自己一人开车下了山,而她当时开的车,正是停在云红医院的那辆。
“倒不是没有可能”。杨译诚思考着说道,“两车同属一个型号,车辆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轮距也一样?”
“是的,都是1.63米和1.625米”。杨译诚走到桌前翻了翻,从桌上抽出两份资料,确认的回答道。
“车辆的来历呢?”
“是报社为她配置的专车”。杨译诚打电话确认过,观名日报副主编及以上的职位都有一样的待遇,不过车辆并非处于报社名下,而是长期租赁的车辆。至于租赁何种车型,全由几位主编自行决定,只要价格在规定范围内即可。
“他们这是...”廖庭若有所思,忽然发现鸦雀无声的办公室,这才想起异样。
“还不是昨天的事!”
言璐璐和李小桓之前很少出外勤,没见过那种场面,心里难免有所不适,这是人之常情。而向黄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廖庭是知道的。至于许睫,也是静如处子的类型,她的口舌之能他是见识过的。
“咱们先办正事!”说着拉上廖庭,急忙的朝着检验科走去。路上,他将车内的物品如数复述一遍,当说到无色液体时,廖庭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反而平静的说了句“应该是迷药吧”。杨译诚也是这般猜测,不过令他好奇的是,干净的瓶身不像是被撕去标签的样子。
“干净的瓶身...”廖庭话音未落,两人已然来到了化验室,只见一身白色大褂、身型高大的男子,坐在摆满各种玻璃器皿的实验桌旁,用滴管往培养皿中放着不知名液体,正是岳正泽。杨译诚不敢惊扰,右手食指放到嘴边,对着廖庭摆了个禁声的手势。没过一会,岳正泽缓缓转过身来,摘下搭在犹如鹰嘴般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们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准!”
“那当然,毕竟人命关天!”杨译诚呵呵的笑着,看着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不由赞叹道:“你不去做模特,真是可惜了!”
“你不说相声,岂不是更可惜?”他说着,从众多器皿中取出那瓶无色液体,拿到眼前装模作样的观察起来。
廖庭见状,正要询问,却被杨译诚抢先一步说道:“有结果了?”这就是他口中的东西吧,廖庭如是想道。
岳正泽没有应答,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杨译诚无奈,顿时站直了身体,向他微微鞠躬。两人无不被他的举动所震撼,皆张大嘴巴看着他,尔后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廖庭伸出左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向着岳正泽说道:“是乙醚?”
“没错!”
“来源呢?”
“本市不超过五家厂商,而绝大部分都出自一家之手!”
杨译诚悠悠地直起身来,轻声的嘀咕着:果然是乙醚,可刚才他化验时,手中拿的并不是这个瓶子,想要发问却发现根本无缝可插,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观名市生产药品的厂商有三十多家,尚有液体乙醚生产资质的寥寥无几,林蓝生物科技就是其中的翘楚。
“林蓝生物科技?那不是...”此时,杨译诚已然忘却了想要问的话,惊讶的转过身去,对着廖庭说道。
他点点头以示回应,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早已惶惶不安。他必须保持着镇定,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也未尝可知。
“只是一个没有标记的瓶子,根本证明不了什么!”杨译诚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只得这般解释道。“我们前去问问,不就清楚了嘛!”
“杨译诚鬼话连篇,不过这句倒是挺有道理”。岳正泽忽然意识到什么,也跟着附和道。
廖庭的嘴角微微上扬,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笑道:“也是,不过还是要谢谢!”说完从他手里接过瓶子,若有所思的踱步而去。杨译诚见状,说了句“回见”便跟了上去。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门口处,杨译诚追上廖庭,看着他低头沉思的模样,不免安慰道。
神秘的精卡尼,誓死维护的张静宜,前赴后继的凶手,足以证明幕后隐藏着一只庞然大物。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让他不得不对那个人产生怀疑。可一切似乎来得顺理成章,毫无阻碍,更加使他万分不安。对于杨译诚的安慰,他只是随意的回答着,话锋一转,问到了林岩的情况。
据杨译诚所说,林岩住进医院后一直疯疯癫癫,对周围的人百般畏惧,若不是膝关节尽断,无法正常行走,或许真要按排更多的人手看护。照此看来,想从他嘴里撬出任何东西,已经希望渺茫。想到此处,廖庭不由得拍了拍脑袋,倦容已经爬满了脸上。
“要不你休假两天,反正现在这事必须慢慢调查”。瞧着他疲倦的模样,杨译诚深知这是心理上带来的问题,否则以他魁梧奇伟的体格,太阳初升时又何来萎靡不振之说。
他使劲地摇了几下,当下还不到休息的时刻,他必须全力以赴,或者说所有人都应该全力以赴。只是当下,他有一个更加疑惑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你确定?”杨译诚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珠几乎要掉到地上。其实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也只是怀疑,因此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我们还是先去查查那个东西吧!”
鉴于言璐璐和李小桓的状态,廖庭并未按排任何事,只让向黄留下照料,一行三人正要向着和信区奔去。此时,路涛恰巧来到门口,与他讨论结案事宜。廖庭不想声张,只得以细节未处理妥当为由,将他搪塞过去,尔后匆匆离开,也不及理会他是否还在原地。
康庄大道的北端尽头,几乎属于和信区的最北部,这里地势广袤,人烟却稀少,究其原因,便是林立着数十家制药企业。观名市医药行业前五的企业,这里占据了三家,也算是一个地标式的建筑群。
“你还真是本地通,到哪儿都跟自己家一样!”看着前面的廖庭没有丝毫彷徨,也没有询问过路之人,径直来到园区的最深处,许睫不免惊讶的说道。一路上,杨译诚将乙醚之事告知了她,清楚目的地的她更加疑惑,经过林蓝大厦时他为何没有停下。
“除了警局和家里,他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地方了”。杨译诚神秘的笑道,他之前提到了林蓝生物,却没有详细说明。没等许睫发问,他探头出窗突然说道“到了!”
眼前的建筑并不算宏伟,却也有十多层的高度,两边伸展开来,像极了一颗巨大的胶囊类药物。门口处,安保人员没有丝毫的阻拦,主动朝着三人微笑着点头示意,随后刷开了门禁,引来周围一阵侧目。廖庭对此一向反感,不仅没有所谓的优越,反而有种莫名的负担。可是他不能怪罪于任何人,仍旧微笑着回礼,然后大步流星离开。
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围坐在一个小型的玻璃桌旁,各自拿着一份文件沉思着,直到被响亮的敲门声唤醒。
廖庭走进门来,熟络的和几人打着招呼。“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小诚!”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惊喜的喊道:“一年多不见,来了多久了?也不去家里坐坐”。
“叔叔见谅,我来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时间过去...”
“爸,叙旧咱们改天去家里吧,今天我们有其它的事情”。男子面露慈祥,满头的黑发让他看起来不似知名之年,炯炯有神的双眼和一身的运动装束,更显他的神采奕奕——此人正是廖庭的父亲,林蓝生物科技集团董事长廖屹。
爸?许睫听到过许多莫名其妙的形容,包括杨译诚刚才的话语,现在方才恍然大悟。她知道这个人,可从没把廖庭和他联系起来。她仔细的在两人身上寻找共同点,可除了眼神外,她看不出二人有何相似之处。
近几年来廖庭确实很少来公司,见他一本正经,廖屹只得让其他人先行离开。“有什么急事非要来公司找我?”他示意三人坐下,正要收起桌上的文件时,忽然发现还有一名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很好奇的盯着他,“这位是?”
沿着父亲的手,廖庭这才发现许睫仍旧站在一旁,略微不自然的介绍道:“她叫许睫,是我们的同事!”
“你好!”廖屹绕过办公桌走到了许睫面前,一副满意的样子,多年来在商海里摸爬滚打,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许睫或许察觉到了他笑声中的含义,腼腆的回答着,洁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抑制不住的兴奋,让他不觉间陷入了廖庭儿时的回忆中,情不自禁的喃喃起来:“廖庭现在的性格就如同他儿时一般,行事不拘一格,或许是常年与他爷爷住在一起,从小耳濡目染,又养成了他极富正义的性格,总是喜欢打抱不平。一次放学回家的傍晚,在马路边停靠的一辆车旁,他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似乎要敲开玻璃车窗。他灵机一动,从地面抠出两块砖,往那人头上砸去...”
“爸!”廖庭急忙制止,可一旁的两人哪能轻易罢休,眼神中充满了求知的欲望,催促起来。廖屹看了看两人,全然没有理会儿子的不满,继续说着。那人后脑被砸得微微隆起,转过身来想要呵斥一番,却惊恐的发现,打自己的竟是一个小孩!这小孩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手里拿着另一块砖作势攻击。那人连忙解释,可廖庭始终不相信,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情急之下,还好他身上带有证件,这才得知原是误会一场,那人正是车主,只不过忘带了钥匙。
杨译诚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不停地拍打着廖庭的肩膀,许则睫捂着嘴,脸颊早已如同熟透的樱桃。
“小庭从小气力不凡,我怕出事,因此赶到以后立即向那人赔罪”,待两人稍稍缓和,廖屹似有感叹的继续说道:“可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称赞起小庭,并告诫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使用武器伤人。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他还经常来看望他...”
“爸!”廖庭右手放在额头上,使劲的摇着头,“您再说下去,天色可就晚了!”
“对对对...有什么事说吧”,廖屹自知时机不符,顿时止住话题对着廖庭说道。
廖庭原本已不知该如何应对,幸而父亲主动解玲,于是慌忙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玻璃瓶,站起身来递到廖屹的眼前,“您看看这是不是公司里的东西”。
这是?廖屹疑惑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仔细的端详着,突然眼放亮光的看着廖庭,“乙醚!这种没有标签的市面上应该没有流通才对,你从哪儿得来的?”廖庭点点头,涉及案情的事情不能透露太多,他只得谎称是在一辆被盗的车上发现,觉得有些可疑便拿来鉴定。廖屹自然知道他们的条令,并没有继续追问。
廖屹瞬间进入严肃的状态,让许睫不得不感叹,原来两人的性格竟如此相像,一时间也止住了玩笑,悄悄坐到一旁,与杨译诚一同,认真的倾听着父子两人的对话。
“你先坐会儿,招待好小诚和小睫,我去问问!”说完拽着手里的东西,匆忙地走出办公室。
“你可真幸福啊!”眼见廖屹已无踪迹,杨译诚不由感叹起来。廖庭不明其意,疑惑的看着他。他一手指着许睫,一手伸向办公桌,羡慕的说道:“左一个绝世美人,右一个千古爸爸,足矣足矣!”两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且暧昧。杨译诚见状,不由放声大笑。
大约十多分钟后,廖屹风风火火的小跑着进门,虽然气息有些紊乱,但额头上见不到一滴的汗珠,像是经常锻炼的人。“不是这里生产的”,他肯定的说道,“这瓶乙醚的各项指标均合格,没有贴上标签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要么那人在贴标之前将其盗取,要么有人私下配置。”照廖屹的说法,林蓝无论是实验室或是生产线上,最近均没有丢失乙醚。“不过...”他有点疑惑的说道:“液体乙醚的提取倒是不难,可这种物质极易燃烧和挥发,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大火,甚至造成爆炸,因此对外部环境的要求很高,一般人难以做到”。
廖庭双手抱于胸前,低头沉思起来。父亲的疑惑正是他所想到的,可数据是可以伪造的,他无法完全确定父亲话中的真假,从表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虚假的痕迹。因此,他不得不提出核查的想法,以验证父亲的说法。此言一出,语惊四座,杨译诚欲要阻止,便听到了廖屹给予肯定的回答,再次将一旁的两人震在了原地,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让父亲做了一份数据,包含所用原料的数量、计划产量、实际产量、合格数量、残次品、月初月末数等多个项目,并且与他一同找到每个环节的负责人,让他们签上名字,廖庭这才离开。而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三人还要前往下一个地点。幸而有两家企业离林蓝不远,同在一个园区内,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林蓝不愧为首屈一指的企业,午餐也太丰盛了!”杨译诚舔着嘴唇,回味无穷的说道。他不止一次吃这里的食堂,每次都是由衷的赞叹。许睫是第一次吃,却忍不住赞同着,即使在饭店里,她也很少吃到这样的美食。
廖庭笑了笑,众人原本是来查案的,现在看来倒更像美食家,四处搜寻着佳肴。“你们觉得老邢刚刚是不是有点问题?”
“谁?”
“老邢?”
许睫疑惑疑惑,她并不知道廖庭所指的“老邢”是谁;杨译诚不解,他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邢石开,就是生产部的经理”,廖庭补充说道,可许睫依旧没有丝毫的映象。邢石开,今年四十岁,中等身高,体形有些肥胖,脸庞微圆,两只眼睛睁开了就像看不见一般。“有些秃顶的那个?”经过廖庭的描述,她终于想了起来,只是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些自动机械上,根本没仔细观察。
“他说话时,眼神似乎有些闪避!”廖庭不太确定的说道。
“或许是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吧!”杨译诚认真回想着,依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廖庭摇摇头,不再纠缠于此。之后的几天里,三人从未间断对乙醚来源的追查,始终没有一丝进展,甚至没有可疑的对象出现。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个来自遥远地方的电话打破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