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一句轻轻的呼唤声从耳边传来,我吃力的睁开双眼,最近这句话听的有些频繁了。
不过这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陌生天花板。
“水……”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问问情况的却变成了要水喝,血液的流失,火焰的灼烧,寒蟾的寒冰,都让我的身体极度缺水。
旁边的人将水递了过来,我连忙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床上,脑海里的记忆缓缓翻开。
“过去多少天了。”
我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会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五天吧,算是醒的早的,其他人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
坐在我身边的人是刘仁,丁艺苑也在这里,成为梦魇之后丁艺苑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鬼了,而且非常时期,天门弟子也不会那般迂腐,不至于对丁艺苑喊打喊杀的。
“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揉着太阳穴,整理着乱做一团的脑子,九龙符咒一次性用了五龙出来,影响的不单单是我的身体,就连我的灵魂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还算好,也不太好。”
刘仁叹了口气,他上来的时候,整个广场就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好在死伤不算太多,一半的弟子都活了下来,就是变成活尸的已经没救了,被刘仁和丁艺苑一并烧了。
“叶执鸣呢。”
我记得叶执鸣当时也不怎么好受,硬抗了那么大根柱子,能撑着不倒完全是他意志坚定,强撑着的。
“骨头碎了好几根,内脏也受到了冲击,一定程度上来说,比你的情况还要严重,也不知道广哥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受到那样的伤势竟然还能活下来,按照天门掌门的说法,我差点准备给你办后事了,还是叶执鸣让我们照顾你的。”
刘仁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说着。
“不过我们上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叶若,广哥,你知道叶若去哪儿了吗?”
刘仁他们自然是在护山大阵被破后上来的,护山大阵连接着天雾迷阵,大阵发动时候石门会将自身铭文的法力输送到大阵当中,因此当护山大阵被破时,石门也就成了摆设,凭借刘仁和丁艺苑,上山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若……”
一说到这个名字,整个房间都变得低沉起来。
“她……回不来了吧。”
我叹了口气,当时天门掌门的长剑突破骨剑,叶若直接挡在了龚艺身前,长剑将两人贯穿,却也因此减少了许多威力,加上掌门看到自己把自己徒弟杀了,整个人都懵了,于是龚艺抓着空子逃了,叶若自然也被带走了。
“那个样子,肯定活不成了,那不是普通的剑。”
饶是千面那样的特殊存在,在被长剑击破之后也无法行动,肉身连带着灵魂一起破碎,这次就算巫师有再大的本身也没法将他彻底恢复了。
“叶执鸣好些了没,如果没事的话,就先走吧。”
我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想继续在待在这里了,尸医这一闹,传承了几百年的天术门元气大伤,还好掌门和大半弟子都没事,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没了大阵以后,天门山将暴露在世人面前,一直隐世不出的天门也只得被迫出山了。
“走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刘仁刚准备起身去喊叶执鸣,叶执鸣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几位,请留步。”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有些佝偻的人影,正是天门掌门叶文轩。
“多谢几位相助,如若不是几位,我天门如今只怕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家门不幸,让各位见笑了。”
叶文轩之前在广场的时候虽然有些花白头发,却也还是个精气神极为饱满的人,可如今所见,身形佝偻,满头须发皆白,一夜步入晚年,由此可见他施展的那个术法有多恐怖。
“不用,我们其实也是在帮自己,如果让尸医得逞,最后遭殃的可不只是你们。”
我摆了摆手,说到底,我对这个掌门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如果他不是犹犹豫豫,又如何会闹到这种地步,即便尸医也会操控大阵,但只要掌门一直将大阵的操控权握在手里,尸医就是本事再高也没法将控制权抢过来。
“等等,你们刚刚说,那个是尸医?!”
就在我将要转身的时候,掌门一把将我拉住,双眼中写满了震惊。
“是啊,怎么了?!”
我有些不悦,我来天门帮忙没求点回报也就算了,还不准我走是几个意思?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你别看我现在看上去年老,实际上我也不过四十八岁。”
掌门叹了口气,我和叶执鸣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四十八,这掌门就算是之前在广场看上去也有将近六十岁的年龄了,现在更是跟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一般,他竟然说自己才四十八?
“没错,有些东西,得到他便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付出的代价是自身的生命力,否则在这个末法年间,我是断然没法达到天师之境的,毕竟就算是我师傅,也是在年过六十的时候才达到天师境。”
天门掌门苦笑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我跟叶执鸣对视一眼,随即让刘仁和丁艺苑继续去照顾其他受伤弟子并帮忙进行重建工作。
掌门则带着我两人来到了一颗大树下。
大树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竖立在门派最深处的一个大院中,高达三十米,直径也至少达到了八米之宽。
“这是大神树,师傅说这树被风吹过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跳大神,所以才叫大神树,叶若直到如今还是这么认为,但真相却并非如此。”
掌门走到树旁,苍老的手抚摸着树皮,眼中满是怀念。
当年的天门掌门,也就是叶文轩的师傅,经常会在树下坐着喝茶,看书,下棋,俨然没有一个掌门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晚年的老人家。
他的师傅,是货真价实的天师,而非他这种靠付出代价换来的水货。
“这个秋千也是叶若最喜欢的,小时候,我师傅经常会偷偷带着正在练习剑法的叶若来到这里玩秋千。”
掌门指着一边布满了藤蔓的秋千,声音有些沙哑。
“师傅很喜欢叶若,不,师傅喜欢所有的弟子,你们或许不知,天门的弟子,其实都是孤儿。”
我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掌门的话里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总觉得他在骂人。
天门这个门派本就是隐世门派,既然是隐世门派又如何有人上山求道?
但门派内的弟子却从不见少。
不论是战争年间,还是和平年间,天门终不缺弟子,亦不缺掌门,天师掌门以自身寿命为代价,这些我算是从叶文轩口中了解到了,但天门的弟子到底怎么来的,我还真不知道。
“战争年间,平民遭受了炮火的轰炸,家破人亡是常事,但大多父母都会想尽办法将孩子留下,天门弟子不参与人间战争纠纷,但收养一两个无父无母的儿童却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掌门双眼远眺天外,像是在看众生又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亦或是看不知道投胎到了哪里的父母。
我跟叶执鸣都有些惊讶于天门弟子的来历,一个门派的孤儿,确实有些让人同情了。
“到了和平年间,妖邪鬼物常在闹市阴暗之处,乡村无人之境,做一些杀戮之事,天门弟子下山历练,每每都能带回一个失去父母的孩童,这些孩童将由天门的弟子自己抚养,我便是我师傅年轻时候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至于叶若,自然是叶文轩年轻时捡回来的,当时的叶若不过五岁,拜叶文轩为师。
叶若是天门唯一一个女道士,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凭天赋达到天师之境的人。
即便她现在还不是真人境,却能依靠流传下来的铭文施展出堪比真人境才能使用出的术法。
“唉,我没有带好叶若,我或许是一个合格的师傅,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叶文轩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自认自己为师,却没有做到父亲所该做到的一切,所以叶文轩的师傅帮他做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叶若会帮龚艺挡下那一件的原因。
即便跨越了两个轮回,叶若对于师祖的感情也依然如故。
“你们说的尸医,我也知道一些,不过,门派中记载的那位,并不叫尸医,而是疫医。”
我点了点头,对于尸医的称呼会因为年代和他所做的事情不同而有所变化。
“当年我不了解师傅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你一说,我倒是知道了,师傅他忍了六十年,终于没有忍住,即便他是天师,他也压制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自灵魂深处,就算叶文轩的师傅本身从小就接受了除恶扬善的正当思想教育,变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但只要他本身还是猛虎,当血肉之气打湿了他的舌头时,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本性也还是会爆发出来。
何况,叶文轩的师傅并没有被牢笼关住。
“节哀。”
这事的确让人感到非常无奈,可惜的是杜笙身受重伤,这次并没有跟来,不然叶文轩和他或许还有些话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不过,叶文轩的双眼却并没有沮丧,反而越发明亮起来。
“我或许……可以结束这场无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