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做了什么。”
我满脸发愣的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即便心中已经清醒过来,心中的悲怆感依然如附骨之蛆般蚕食着我的心脏。
我看了一眼杨子言,又看了一眼脸上戴着面具的三号,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金色魂魄的身上。
“谢谢。”
留下这么一句话,我拖着手中的朱砂笔一步步朝三号走去。
“你别过来,别过来!”
三号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双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不得不说,我得感谢你。”
我在三号面前站定,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
“诶?”
三号不禁愣了愣,面具下的双眼露出一丝疑惑的目光。
“啊!”
然而下一刻,一道刺耳的惨叫声便从他的口中传出。
朱砂笔的笔尖燃烧着火红的朱火狠狠的插在了三号的胸口,一道剧痛从他的胸口蔓延至全身。
“你疯了!你疯了!你这样那个家伙也会死的,他会死的!”
三号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一边的万北妻子却满脸惊恐的朝我冲了过来。
“放开他!放开他!”
一柄水果刀插入了我的胸口,剧痛从伤口传来,血液顺着水果刀滴落在地,还有一部分则顺着刀把流到了万北妻子的手上。
“青宫噬魂,解万物苍生。”
殷红的血液突然化为了一缕缕青色的火焰,像是火蛇般在万北妻子的指尖跳动着,一丝丝黑色的气息从她的身体内被剥离出来。
“我做了什么?”
两行清泪从万北妻子的眼中滑落,好看的樱唇不住的颤抖着。
“北,我对不起你!”
世间令人感动的事很多,让人悲伤的事也不少,看着万北妻子脸上露出的悲怆表情,三号脸上的面具显得更加悲伤。
“不要。”
万北见到妻子将水果刀朝喉咙捅去,顿时亡魂大冒,径直冲过去想要将其拦住,然而他的魂魄却只能穿过妻子的手,看着她将水果刀捅向自己的喉咙。
“你真傻。”
万北看着眼前的妻子,心里既感动又悲伤,如果他还活着,多好……
我叹了口气,一手抓住万北妻子的手,放手一拍,水果刀便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你丈夫未死,你也没有失/身,这样冲动寻死,才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我摇了摇头,另外一只抓着朱砂笔的手更加用力。
“哈哈哈哈!真是感人啊,太感人了,哈哈哈,秦广,你以为你从悲怆面走了出来,你就能将这一切都扭转过来吗?你做梦!”
三号怒吼一声,竟然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一道虚影顿时从万北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我双眼微微一睁,便欲去抓,然而下一刻,一道极其恐怖的危机感顿时从我心底升起。
“秦广快离开那里!”
杨子言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连忙一拉一扯将万北夫妻扔到了杨子言面前,紧接着一只手便径直的穿过我的腹部。
“咳咳咳!”
一口腥甜的血液从我的喉咙咳了出来,眼前失去了魂魄的尸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脸上那张面具仿佛跟这具身体融为了一体,脸上露出一副悲怆绝望的情绪。
根本不用说话,我就能感受到其中绝望的气息。
“死……”
尸体的嘴巴张开,一道绝望的气息从中透露出来,朝我的脸上爬来。
不单如此,以尸体为中心,地面上开始朝四周发散一股黑色的阴影。
我皱了皱眉,空着的手一拍手中的朱砂笔。
“咕呱!”
一道蟾鸣从笔末的金蟾口中传出,下一刻,我身上的血液便顺着手蔓延至整支朱砂笔,最后汇集到蟾蜍身上。
金蟾化血蟾!
“咕呱!”
又是一声蟾鸣,面具这才将手从我的肚子里收了回去。
我皱了皱眉,连忙朝杨子言那边赶了过去,然而回到杨子言身边我这才看到杨子言正跪在地上流着泪,一边的万北妻子更是躺在地上,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眼眶流出。
“这面具,竟然能够控制尸体。”
我皱着眉,吞下一颗叶执鸣炼制的药丸,腹部的疼痛这才减少,血也缓缓止住。
“大师,你没事吧。”
全场除了我以外便只有万北还算清醒,其他的厉鬼残魂都陷入了癫狂般的嚎哭声中。
悲怆面具仿佛生来便是劝人走向绝望,周围所有拥有理智和人生经历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尸体在面具的控制下渐渐习惯了僵硬的动作,一只手抓向胸口的锁链,微微一扯。
哗啦!
锁链断裂,万北顿时愣在了原地。
成为了魂魄之后他自然知道这道锁链意味着什么,魂锁一断,他便再无法正常的回到身体内去了。
我双目微微眯在一起,用一道黄符拍在伤口处,忍着让人发狂的刺痛,用朱砂笔在地上画起图来。
尤记得我在曾家所画的弥勒佛,手中的朱砂笔不曾停下,一股大笑却率先从画中发出。
“哈哈哈!”
三声大笑,地面的黑色阴影顿时被驱散,一尊大佛从画中走出,有些肥胖的体型,脸上挂着笑脸,刚好跟悲怆面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哈哈哈!”
又是三声大笑,面具四周的阴影彻底被击散,我却也因此吐出一口血。
之前万北妻子可不单单只是将我的腹部刺穿,同时遗留在我体内的还有一股死气,只怕这是三号早就安排好的。
这一场鬼道人没占到好处,我也同样如此。
只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看到自己孤身一人被所有人包围着,悲怆面具反而显得愈加绝望,脸上耸拉着的面孔顿时拉的更长。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苦难。”
面具低声哭泣起来。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不幸!”
面具怒吼起来。
“为什么,你要变成这个样子。”
面具缓缓抬头,一条血泪从双眼流下。
如果怎样才算悲哀。
生下来父母双亡,从小到大被人欺负嘲笑,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暗恋之人的赏识,与其相恋,结果结婚才没多久,车祸便降临到了妻子身上。
这些都不算悲哀的,当他妻子从床上站起来,当他的身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魂魄所占据,当他化为一条游荡的魂魄被锁链牵着在附近游荡时,那一直压抑的悲伤,终于开始逆流成河。
轰!
弥勒突然破碎,悲伤的洪水将在场的所有人淹没,就连那些厉鬼,稍微弱一点的更是直接魂飞魄散。
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一步步朝着在场的所有人走了过来。
“你的师傅若是死了,若是因你而死,你会悲伤吗。”
轰,如若一道惊雷劈中,我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
“你所爱之人,若是永远无法醒来,只因你的无能和不够心狠手辣,你会悲伤吗。”
杨子言看着眼前躺着的人儿,整个人都陷入了崩溃之中。
“你……”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静!
原本喧闹的耳边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身体这才恢复了一些知觉。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的庆幸,满脸的悲伤,不单单是我,杨子言也是如此。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会喜怒哀乐,会悲伤,会后悔,会遗憾。
万北站在自己的尸体面前,旁边放着一张悲怆的面具,只是,这张面具再悲怆,也没有万北此刻的表情悲伤。
“谢谢你。”
我再次道谢,这是我对这个魂魄第二次道谢。
“我知道的,我从出生开始,就不可能拥有我想要的幸福和快乐。”
万北抬起头,原本应该是魂魄的他却流下了不该有的血泪。
我心中微微一颤,将面具从地上捡起。
面具的手感异常冰凉,精致的雕刻会让人觉得这是稀世珍宝,然而,又有谁知道,在这面具上刻下痕迹的,到底是刀具,还是那逆流成河的悲伤呢。
我带着万北的魂魄和尸体回了鸣书坊,万北的妻子也跟在后面。
万北的妻子,叫做贾依,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但是她却愿意为了万北,放弃本应该属于她的如同公主般的日子。
“没法回去了,这尸体已经被折腾的千苍百孔,你魂魄汇集功德,本不该如此,但是有人暗算你,这个就算是天意也没法解决。好人不常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多少名人正道穷极一生去行善积德,结果却不一定比一个祸害要活的久活的滋润。”
万北低下头,双拳死死握着。
“但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些。”
我叹了口气,我对万北的情况抱有同情,但是我师傅不也是如此,行善渡人一生,结果又讨到了什么好,最终不过是坚持了本心,不遭受那良心的折磨罢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人活的久并不代表真的活的好,就算世人都被蒙蔽在鼓里,至少我一人独清。
我看向一边悲伤中夹杂着小幸福的万北妻子,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马秋诗的身影。
至少……有些人值得我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