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肯定和曾宁有关,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凶手眼里,穆天和廖雨琴都是见死不救的罪人,因此用当年曾宁的死法分别杀死了他们……
分别……杀死了……他们?”
说着说着,林宇就愣住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道亮光,在亮光的尽头是一条关键性的信息。
可是,他却怎么也抓不住这条信息,看不清这条信息到底是什么。
“假如你质疑罗君欣的话有道理,曾宁被凶手拖到厕所去杀害并不符合逻辑。
那么,凶手分别用两种手法杀害两名死者,似乎也不符合逻辑。
他完全可以在窗台边将两人同时喂下安眠药或毒药,然后推他们下楼。
这样一来,他还可以大大的减少自己挖肾所需的时间。
分别在两处杀死两人根本毫无必要。”
林宇自己没抓住的关键点,被顾峰一语道破。
这让林宇脑海中的信息瞬间清晰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凶手的目标其实是一个人,只是因为意外变成了两个!”
“哈?”
顾峰虽然比林宇更先想到了林宇分析中的破绽,但却并没能跟上林宇跳跃性的思维。
“什么一个人两个人?”
林宇没有回答顾峰的问题。
他摩挲着下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就好像窗户玻璃是一个魔镜,能够告诉他答案一般。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小时,直到顾峰有些等不及了,想回办公室先把姚洛送走的时候,林宇终于动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快步走到过道尽头,然后对准虚空一抓,作出一副挟持人质的样子。
然后,他突然一把推开手里的“人质”,抬脚一踹然后转过身来,眼光瞬间变得惊讶。
这惊讶之色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奔跑的戏码。
这段奔跑的戏码并未持续多久,他就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他抄起桌上的一瓶墨水,拿在手里晃了晃,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当他话音落下时,便将墨水瓶递到了身前。
林宇的戏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顾队长,半年前曾宁案子的档案还在吗?
我想看看所有走访对象的证词。
我怀疑廖雨琴或穆天就是当初的重要证人之一。”
“这案子虽然过去了半年,但还尚未结案归档。
厅里给我们下达的命令是继续彻查,直到找到凶手为止。
因此,档案就在我的桌子上,我这就拿给你。”
顾峰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刚走两步,就发现林宇也跟了上来。
他停下脚步拦住林宇:
“罗君欣还在我办公室里,你要是跟过去,指定还要和她吵架。
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吧!”
“吵架?为什么要吵架?”
林宇到目前为止,依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罗君欣。
顾峰为此十分头疼,又知道一时半会儿肯定和林宇说不清楚。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林宇!我以江城市警备局刑侦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留在这里!
这是命令,请你立刻执行!”
林宇下意识的立正敬礼,然后目送着顾峰远去。
等顾峰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内,林宇才放下了手臂。
办公室内的顾峰忍不住偷笑:
“警官学院的服从教育教得真不错……”
十分钟后,顾峰领着姚洛和罗君欣离开了办公室。
他和姚洛交谈了几句之后,姚洛将罗君欣带离了刑侦队。
看到两人离开,顾峰真正松了口气。
他抱紧手中的一摞资料,本想去找林宇,转念一想,姚洛和罗君欣都走了,办公室又空了下来,根本没必要和林宇一起如逃难一样在外面呆着。
于是,他冲着林宇招手道:
“林宇,来我办公室。”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的林宇,一直盯着自己的敬礼的右手出神,似乎没想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放顾峰一人回了办公室。
当顾峰叫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来了!”
他应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进了顾峰办公室中,随后带上了门。
顾峰将刚刚抱在怀里的资料放在了林宇面前的茶几上:
“这就是你要的档案,需要我帮你一起看吗?”
“怎么?太阳从东边落下了吗?
刚从现场回来那会儿,连比对死者的身份这种事都要我来做,怎么现在还愿意帮我看档案了?”
“这个嘛……我只是客套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
林宇已经无力吐槽,只是沉默的打开档案盒。
曾宁死亡案已经过去了半年,虽然案件还在侦破当中,但档案其实已经随时准备归入档案室了。
毕竟,半年时光足以让凶手跑得无影无踪,陈年的旧档案已经不再对侦破进度有丝毫推进作用。
正因为如此,档案内的文件已经分门别类,收拾得极为利索。
由于案件缺乏嫌疑人,因此诉讼卷暂时缺失,只有证据卷和侦查卷。
侦查卷的内容主要是侦破过程中不需要纳入诉讼卷移交给监察的材料,案件侦破过程的记录就在其中。
证据卷顾名思义,就是用于记录案件中的所有证物,证词,以及和证据相关文件的案卷。
林宇先将证据卷抽了出来,并开始仔细的研读。
他越看越觉得蹊跷,于是又把刚刚被他扔到一边的侦查卷拿了起来。
两相对比之下,半年前的破案经过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起半年前发生在江大的刑案,是由报警中心移交给学院区警备所,再由警备所上报到警备局,才由刑侦队立案侦查的。
半年前,江大一名清洁工在清扫艺术楼时,发现五楼厕所的门被人锁住,怎么也打不开。
于是,她叫来了保卫科的保安,用蛮力踹开了门。
结果,一具女尸从门内滑了出来。
看到这样可怕的情景,两人立刻报警。
随后,在报警中心的调度下,学院区警备所刑侦组组长高峰立刻带队赶往现场。
在对现场情况进行了初步勘察后,高峰发现死者嘴唇乌黑,头部受损严重,正面有多处擦伤,且四肢扭曲,有骨折现象,后腰有一道刀伤。
经警备所法医鉴定,死者是被喂下毒药后高坠死亡,且双肾失踪。
至于其四肢扭曲,是由于凶手将她从坠楼处拖到厕所隐藏,且被保安踹门时撞击所致。
高峰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于是联系了顾峰,要求顾峰带人来现场勘察。
在顾峰前往现场的路上,高峰下令对整栋艺术楼进行了地毯式排查。
最终,在离案发现场不远处的一间画室里,警方发现了几张被拼接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块拼接成的巨大金属台面。
在金属台面上残留有大量血迹,以及遗留的人体组织,最终经法医科鉴定,全部属于死者。
当顾峰到达现场后,高峰将自己的发现尽数告知,并建议将这起案件定性为一起非法攫取他人器官案。
顾峰在法医科和鉴证科对现场进行全面检查后,得出了与高峰相同的结论,并立刻对案件展开了调查。
死者曾宁的身份在周校长的帮助下迅速确定。
可是,死者的死法是被盗取器官,凶手的动机决定了他不一定就是曾宁身边的人。
这使得调查举步维艰。
警方在江大获取了大量证词,却并没有发现有用的内容。
即便是穆天曾经目睹凶手挟持曾宁这一证据,也因为凶手蒙面而失去意义。
最终,在持续调查了两个月后,案件的侦破工作陷入停滞。
若非曾宁是个孤儿,恐怕家长早就闹到江大和警备局了。
林宇看到这里,将案卷放在了一边。
他抬头看向顾峰,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顾峰先开口道:
“那个……
这案子和五年前那个有些相似,再加上又没能侦破,因此我和我哥商量着先不告诉你,以免你……”
“相似?哪里相似了?”
虽然在听到五年前的案子时,林宇的心底还是涌起一阵波澜,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五年前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目标明确,手法老练,连我父亲这样的老刑警都不是对手,显然是个犯罪高手。
半年前曾宁的案子,一看就是个学校里的愣头青干的。
就这种案子你们都没破,我简直是无语至极。”
“哈?愣头青?”
顾峰被林宇给整懵了。
他没想到,自己追了半年的,一直以来从未现身的凶手,在林宇的嘴里居然变成了愣头青。
“对啊!
失去双肾的人根本活不了多久。
即便曾宁被取双肾后依然还有一口气,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但是,凶手在割了曾宁双肾以后,又是喂毒又是推下楼,然后还把已经坠楼的尸体拖走藏起来,这是什么操作?
这种奇怪的行为,除了增加自己被人发现的概率,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之事的人,不是愣头青是什么?”
一直以来,为确定半年前曾宁案的嫌疑人急得焦头烂额的顾峰,此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拥有医学常识丰富,会做手术取肾,懂得隐藏自己,智商高这些标签的人身上,却忽略了凶手匪夷所思的杀人藏尸手法。
在林宇点破之后,这个以前看上去精湛且复杂得令人头秃的犯罪手法,突然就变得简单了。
凶手在曾宁双肾被取之后怕她不死,就喂她喝下了毒药。
可是喂完毒药,凶手依旧不放心,便将曾宁推下了五楼。
在曾宁摔在楼下不能动弹之后,凶手又害怕因为尸体被发现而暴露,于是又下楼将尸体给拖回艺术楼藏了起来。
简而言之,这个犯案过程,不过是凶手心慌的产物罢了。
这一个心理素质极差的凶手,还真有可能是个愣头青……
只是,有一个问题依然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愣头青如何能做到活体取肾又不惊动他人呢?”
“或许他有同伙,或许他是个心理素质极差,却对人体了若指掌的天才。”
“难道……”
顾峰看到林宇脸上红光阵阵,一时间有些激动起来:
“你已经知道曾宁案的凶手是谁了?”
“你想太多。
我要是能光看档案就能破案,还在这里给你当顾问?”
顾峰虽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让林宇看档案破案,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对了……为什么我在档案的证据卷里没有看到廖雨琴的证词?你们没找过她?”
“廖雨琴是谁?”
“……”
“哦,想起来了,你刚说过,就是那个女性死者!
证词里没她吗?”
“……”
林宇被顾峰的两个问题问得差点当场暴走,他深呼吸了几次,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阵,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了下来:
“顾队长,你这两个问题问得有些过分了吧?
两起你亲自在查的案子你都如此不上心,也难怪一直破不了案。”
顾峰被林宇喷得有些脸红,手不自觉的放在了额角:
林宇的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心里不由得一颤。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颗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子弹,想起了那个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是……那一枪造成的?”
“嗯,这些年记忆力衰退的有些厉害。
承蒙陈局长不弃,否则我早就下岗了。”
“对不起……”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作为刑侦队长,记住这些案子里的人和证据是我的责任。
所以,我现在都随身带记录本,再不济也会让实习生帮我记笔记,以防忘记。
你刚刚的问题问得突然,我一时没来得及翻记录,所以没记起来。”
顾峰回过身去,伸长了胳膊从桌上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过来。
他通过笔记本的标签,很快就找到了半年前走访的记录。
“当初连穆天都没有提过廖雨琴的事,所以我们根本没查到廖雨琴和案子有关,自然也不会去找她了。”
“奇怪……”
林宇再次伸手摸向了自己的下巴:
“穆天为什么自己撒谎的同时,还要怂恿寝室里的所有人一起撒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