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每个月还房贷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他的老爸宁愿卖血，他自己宁愿买骨髓，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供着房贷，就是害怕失去房子。
虽然房子已经烂尾了，虽然房子没有完工的可能，但是仍然在还。因为依然抱有希望，觉得会有人接盘，会有相关部门来解决。
所以，还房贷住房子成了他们的信仰。
他们无法割舍。
现在，即便他有了断供的想法，但是下这个决定依旧万分艰难。
以前断供是怕失去房子，现在房子已经失去了。
还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呢？
以前害怕银行找他们要钱，害怕自己成为老赖，现在反正自己一无所有了，差点死了，还怕银行找自己？害怕当老赖？
他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工作，却要偿还原本不属于他的债务，他有什么错？
千错万错都是开发商和银行的错。
他给自己做了许多思想工作，可还是有所犹豫。
不过当他一次又一次看到自己胸/口流出热血时，他决定不还了，爱咋咋地吧。
他真的断供了。
很快，银行收走了他已经烂尾的房子。
很快，无数人来找他催债要钱。
他有些恍惚，之前他为了还房贷，帮别人抵挡这些讨债的人。
现在帮自己抵挡这些讨债的人。
讨债的人想找他可不容易。
他居无定所。
他的房子已经被收回了。
去他的房子找他，自然找不到他。
他之前经常租的房子也不住了。
因为被房东赶走了。
而他老家的房子也已经空无一人。
他跟他老爸以前多年没有回家。
老家的房子摇欲坠，四面漏风。
但是现在是信息社会，只要有一个手机号码，或者一个QQ号就能找到他所有的网络信息，然后追踪到他的人。
没多久，就有人找到了潘芯菲的家，找他讨债。
刚开始他还有点点不好意思，因为他觉得自己欠银行的钱不还。
总归理亏。
但是时间一长那就坦然了，房子都没有了，为什么要他还钱？
之前他还了好几年的钱和利息。
都白还了？
现在房子被收走了，还要还一大笔钱？
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那些这时候来找他还钱的人，是银行的人，穿着西服，文质彬彬，跟他斯斯文文地探讨复杂的法律问题和经济问题。
他一概不懂。
银行的人要上法庭告他。
他说：“大不了坐牢。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随便你们怎么办吧，反正没有钱。”
银行的人说：“你这是老赖。”
范前程说：“是啊，可是你们就比我好？我老爸当初去存钱，但是被你们的人骗成办理财产品。十万块的救命钱，到死都没有取出来！现在还有一年才能取。那十万块钱你们拿走吧，就当是还债了。”
银行的人说：“这是别的部门的人做的业务，跟我们没有关系。”
范前程愤怒说道：“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发工资的时候，你们是一个公司的人，出事的时候就是不同部门的人了？”
他们面对范前程这样毫无前程的人，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几天后换了一波社会人过来要账。
社会人戴着金项链子，画着纹身，满脸横肉。
他们不来文的，直接来武的。
范前程伸长脖子，说：“有本事砍死我！”
这群社会人似乎也知道他是一个生无所念的人，说不定现在就抱着他们同归于尽。
但是接了任务也不能空手而回。
他们说：“你要是不还钱的话，你这位娇滴滴的女朋友可能就要遭殃了。”
其中一条壮汉摸出一个蛇皮袋，从皮袋里面抓住一条蛇。
他一手抓着蛇七寸，一手抓着蛇头，拿着头在潘芯菲的面前晃。
潘芯菲吓得魂飞魄散。
范前程语气软了下来，说：“祸不及家人。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出来讨债的，可是我的确没钱。但是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也不能让你们难做。说到底，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这条命不好拿，但是一只手还是好拿的。你们就拿这只手回去。”
他走进厨房拿出一把砍刀。
壮汉喝道：“想玩横的？”
范前程说：“送你一条手，回去交差。”
他当着众人的面，砍掉了自己的左手，右手拿着断手，递给讨债的人说：“拿走！”
他疼得满头大汗，地板上全是手腕上滴出来的鲜血。
血腥气立刻布满了整个房间。
讨债的人看他如此悍勇，又害怕又钦佩。
领头的人说：“算你狠，咱们走。”
潘芯菲连忙找出绷带和纱布给他包扎。
她哭着说：“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啊。唉，都是我不好，我当初应该阻止你，不应该让你断供。也不会被人逼得这么惨。”
范前程说：“没事，小菜一碟，砍断一条手算什么。我还能长出来。但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因为会连累你。咱们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范前程想到了。
为了摆脱被人追债，他决定去整容。
但是他没钱，只好再次去卖血，凑齐了整容的钱。
然后他们换了个租房。
接着他去黑市买了一张身份证，把以前的一切联系方式全部更换。
他以新的容貌、新的身份、新的心态做人。
这样基本上没有人能找到他了。
他也不需要网络生活，不需要跟别人联系。
现在他的世界只有潘芯菲。
范前程的生活似乎归于平淡。
他和潘芯菲的小日子有滋有味。
但是他们依旧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一是潘芯菲的房子也是烂尾楼。
她不舍得断供。
她觉得自己的房子会接盘，将烂尾楼修完。
即便房贷榨干了她的血，她不想当老赖。
二是范前程的胸/口总是流血。
这无穷无尽的流血，让他极度的恐慌和绝望。
任谁看到自己的心血从胸/口喷涌而出，都会惊慌失措。
范前程知道自己不可能解决烂尾楼的问题，但是有可能解决他胸/口流血的问题。
这可能是一种病？
不停流血似乎意味着生命的流逝。
他爷爷好像活了四十岁就去世了。
他爸爸也是只活到四十多岁。
他不想成为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