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年,上官无邪一直稳居冠军宝座,他有个习惯,喜欢用别人最厉害的布局赢对方,他自己说,“把别人的布局研究透了,就会爱上他的布局,也便于找出他的弱点。”
再到了很久以后,上官无邪成为了棋圣,他更是编纂出天下棋谱的破绽集合,他将自己编的棋谱命名为《星象破绽》。
又在他四十岁那一年,他挑战当世最先进的计算机‘智人’,他找出计算机下棋的根本缺陷,原来计算机无论是学习,还是记录棋谱,算计步法,其实都是一种后知后觉的经验记忆。
也就是说,需要人类先落一子,计算机才能根据已有棋谱走子,这样的算法虽然是海量的,人脑望尘莫及,但这中算法有个最重要的弊病,就是不肯吃眼前亏,相对短的战线,他一定要占优。
利用这个弱点,上官无邪事先想好了无数把飞刀,设计好了一整盘棋,让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丢子吃亏,而最终,他用仅剩的一个卒子,逼死黑将闷宫。
这其中,他参考了计算机二进制的悖论问题,最后的卒子进宫,计算机卡在那个悖论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然他只剩一个卒,却完成了整盘的算计。
而上官无邪则从这个角度证明,人脑可以下赢计算机,也算是,为人类找回了颜面。
再之后一年,又出了一个高手,终于破了上官无邪的不败神话。
那个人其实一直屈居在上官无邪之下,国手排名第二,而他退隐许多年,再回棋坛,已是白发苍苍。
他下了一手无破绽的先手棋,以快制快,最终赢了上官无邪。
上官无邪投子认负的那一刻,却是淡然一笑,说道,“岳彬,别来无恙,谢谢你这一盘。”
岳彬望了望棋盘,又望了望他,竟是老泪纵横,失声痛哭,“世间万众,也只有你上官无邪,是我一生的对手。”
两人四目相对,竟然都站起身,伸出手,握在一起。
楚明夷此时,已经进入了算命小馆的朱漆红门,门口的人已经渐渐散去。
这次王欺君的事情,也让他认识到,世间的一切,其实也都可以用棋理讲透。
当你面对一个对手的时候,他既是你的敌人,也是你的朋友,你只有深刻了解这个对手,才能赢他。
而那些棋子,就好像天空中的星轨,冥冥之中,一切都有规则,而胜利,往往又是因为勇于打破规则。
王欺君的成名绝技,乃是“瞒天过海”,用的是满盘骗术,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当年,他父亲为了让他继承象棋衣钵,刻意将他的名字取为欺君,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在棋盘上,欺骗所有的对手。
楚明夷并不知道,现在王欺君又推着象棋小车,走到了哪里,他应该又在路上拉着某个陌生人,说那句,“我们下一盘?”
楚明夷因为这次的奇遇,想了很多,不知不觉,感觉屋内有些憋闷,于是他便关上算命小馆的门,开始在这长街上散步。
他走了很远,一直到放空大脑,什么都没有在想。
当他走到一个垃圾筒旁边,一只野猫因为惊慌,弄翻了垃圾筒,从那些垃圾之中,滚出来一个圆圆的东西。
竟然是一个车,正是王欺君棋盘中丢失的那一个棋子。
楚明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蹲下身,将棋子捡起来,然后用纸巾擦拭干净。
他回望长街的茫茫人海,想着等到下次再遇见王欺君之时,将这个棋子还给他。
楚明夷将棋子装入了裤兜,然后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车窗外的街景,匆匆划过,这世上的人儿,又有几个,是在坚持一生所爱呢?
出租车将他送到了别墅的门口,楚明夷进了门。
推开门,满屋的菜香就飘出来,林如酥在厨房里,手里拿着锅铲,朝门外看了一眼,大声道,“老公,我新学了一个菜品,你今晚有口福了。”
楚明夷微微一笑,淡然道,“噢?什么菜品?”
林如酥则笑着说道,“乌鸡烧田螺。”
楚明夷听了,却是满脸笑意,走向厨房,从背后抱住了林如酥的腰,“老婆,你这手艺越来越好,我都担心我要被你喂成猪了。”
林如酥眼中甜蜜,莞尔一笑,却是用锅铲拨弄着锅里的田螺,“猪不好吗?猪多可爱。”
楚明夷又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楚明夷走到客厅,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上,正在重播着华国今年的象棋大赛,主持人站在舞台上,慷慨陈词,“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今年的全国象棋冠军会是谁呢?这一路十六个国手杀入半决赛,究竟有谁能将吴龙崖,从冠军宝座上挑下?”
接下来的屏幕,就切换到吴龙崖和另一国手蒋三千的对决。
这吴龙崖下棋前,看了一眼蒋三千,目光中,满是敌意。
蒋三千的神情有些紧张,只是兀自笑了笑,确实,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谁能在三盘中,斗败吴龙崖。
蒋三千擅长的也是飞刀流,不过他的飞刀流,比之上官无邪,还是浅显直白了一些。
而吴龙崖这么多年,能够稳居宝座,其实主要是观阅的棋谱多,他的布局,就目前国手之中来说,是最好的。
才下了十多步,那蒋三千就已经落于劣势,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而吴龙崖则是一脸轻蔑地看着他。
这样的比赛,是不准说话的,要不然,以吴龙崖的性格,肯定已经出言嘲讽了。
楚明夷看着那盘棋,若是以他如今的棋力,自然下不过吴龙崖。
可是,随着他指诀掐出,他便看出了吴龙崖布局中的薄弱点,看来只需要强行兑掉车马,就能缓解左边的压力。
最终,吴龙崖赢了,2胜1负。
蒋三千获得了亚军,不过他的样子,却仍旧很开心。
吴龙崖拿着冠军杯,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一个亚军,不知道在开心什么,这辈子估计也就这出息了。
主持人采访蒋三千的时候,蒋三千说道,“这次能一路杀进决赛,领略了每个棋手的风格,最终能幸运得获得冠军,我还是很满意的。”
与蒋三千不同的是,吴龙崖采访的时候,这样说,“我来,就是为了冠军的,我们在象棋中追求思维的极致,那么我就觉得,这件事我们应该做到最好!”
季军是一个年青的小伙子,他昂着头,皱着眉头,看着吴龙崖,眼神分明是一种不服。
楚明夷又是好奇心作祟,掐了一个指诀,读出季军心中的话,“得意什么呀,照你这么说,亚军季军都不值一提了?我看你也快老了,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从冠军位置上挑下来。”
楚明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个季军,他知道,是南岭象棋世家最得意的子弟,名为付争,使得一手老辣的布局连杀,一旦对手入局,就是接二连三的将军,一直到将死。
不过这些年,他与吴龙崖的几次交手,也仅仅能在三盘中,最多赢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