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领的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关于这个问题，史子事先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可刚才老首领和老农长老的争论却使他突发奇想，顿时有了主意。史子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忽然有些后怕，天知道他说出来后会造成什么结果，便摇了摇头。
老首领鼓励道：“你不要害怕，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会怪你的。”
老农长老似乎也鼓励地冲他点头。
史子坚决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好办法。”
老首领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有办法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史子满怀愧疚地点点头，像逃难似的逃出了屋子。
那个晚上，史子失眠了。这一天部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外。他只是一名部落史官，他的职责只是寻找前人散落在部落四周的文明痕迹，研究它们，从中提炼出宝贵的信息，协助长老会对部落进行更好的管理，帮助他们规划部落未来的发展方向。
父亲去世前曾告诫史子，必须要对部落的具体事务置身事外，从而保证自己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客观地看清眼前的局势，不会被卷到部落内各种力量的角斗中。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更是史官的工作方法。史子明白他的用意。在父亲几十年的史官经历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中间多次差点因为部落内的争斗而丧失性命。
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使史子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深重的苦恼。变革中的部落正在卷起滔天骇浪，人们被两股力量裹挟着，相互敌视，争斗不休，就像一锅沸腾的水。往日祥和宁静的生活消失了。
虽然今天首领与农家的争斗暂时平息了，但很明显，他们之间这种尖锐的对立已经公开化，未来将长期存在下去，甚至代代相传。现在已经不是某一方退让就能够和平共处了。现在谁都不能退让，只要一方退让就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争斗，只是为了自保。
在这个残酷的局面里，他该如何自处？他的家人会不会也将被裹挟到这个漩涡当中？
回想下午自己一时激愤在首领家里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懊悔不已。要是当时他忍住了，不说那些话，晚上老首领就不会让他去他那里。他就不会见到他和老农长老的巅峰对峙。在部落的权力结构中，真正的幕后领导人其实是老首领和老农长老以及其他那些已经退位的老长老们。他们召集的这个会议，其实是在进行最后的摊牌。虽然最后老首领和老农长老看似达成了某种默契，但他们是不会让这种争斗停息的。只要职责世袭制度在部落里存在一天，他们之间的争斗就将无法停止。就算他们之间有一方被击溃了，还会有另一个长老家族会参与到这场争斗中，继续挑战首领的权威……
沉睡中的树女像小猫似的缩到史子的怀中。白天她随大家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到部落后又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早已疲惫不堪。借着从窗棂投进来的昏暗月色，史子看见她细长的睫毛正随着均匀的呼吸而有规律地耸动着，那下方，两片圆润的嘴唇高高翘起。他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她，不想却惊醒了她。
树女睡眼惺忪地向窗户看了一眼，翻身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史子身上，亲吻他的脸庞，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别想那么多，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嗯。”
她翻回身，又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