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上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躺椅上的人换了一个而已。金九龄正躺在那里,闭目养神。他的脸色看来很不错,心情也很好,晚上那顿丰富而精致的酒菜,还留在他胃里,明园麦大师傅的手艺,总是能令他十分满意。何况,现在巨盗已将归案,从今以后,他又可以好好的享几年福了。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居然能请到陆小凤这样的好帮手。
陆小凤虽然还没有来,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相信陆小凤绝不会出错。桌上摆着一杯波斯来的葡萄酒,他端起夜光杯,慢慢的啜了一口,享受着美酒的滋味。他实在是个很懂得享受、也很会享受的人。这种人世上并不多。陆小凤有时虽然也很会享受,只可惜却是天生的劳碌命,总喜欢多管闲事。
金九龄已决定,这件案子结束后,他绝不伸手再管六扇门里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屋脊上轻轻一响,响声并不大,就像是有狸猫窜上了屋脊。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一定是陆小凤来了,而且身上一定背着很重的东西,陆小凤行动时,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
金九龄刚放下酒杯,已听见陆小凤在窗外叹息着:“我提着这么重的箱子,辛辛苦苦的赶了一夜路,你却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喝酒,看来你这人真是天生的好命!”
窗子已开了,是金九龄从里面打开的。陆小凤的人还没有进来,就已先送了个很大的箱子进来。
金九龄微笑:“我也并不是天生的好命,我的运气好,只不过因为我有陆小凤这种朋友。”
这句话说完,陆小凤已到了他面前,板着脸:“你的运气实在比我好,你交对了朋友,我却交错了。”
金九龄:“这趟差使的确不容易,我就知道你火气一定会很大的,所以早就替你准备了一樽波斯葡萄酒,压压你的火气!”金樽已在桌上,酒已斟在杯中,金九龄双手奉上,又笑:“这是我自己刚用冰镇过的,保证清凉解火。”
陆小凤也不禁笑了,摇摇头:“看来你伺候人倒真有一手,我若是个女人,也非被你迷死不可。”他举杯一饮而尽,提起箱子放在桌上:“你猜箱子里是什么?”
金九龄目光闪动:“是个会绣花的人?”
陆小凤:“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金九龄眼睛发出了光,挑起大拇指:“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了不起。”
陆小凤苦笑:“就为了喜欢听这句话,我这一辈子也不知上了多少当,怪的是,现在我偏偏还是喜欢听这句话!”
金九龄大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人的马屁,总不会错的!”他大笑着,想去开箱子。
陆小凤却拦住了他:“等一等。”
金九龄奇怪:“还等什么?”
陆小凤眨了眨眼:“你知不知道那绣花大盗究竟是谁?”
金九龄:“岂非就是公孙大娘?”
陆小凤点点头,又问:“你知不知道公孙大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九龄:“不知道!”
陆小凤:“你猜呢?”
金九龄迟疑着:“是个老太婆?”
陆小凤:“再猜。”
金九龄:“就算不是老太婆,年纪也不会太小,因为年轻女人,做事绝不会有她那么老辣!”
陆小凤:“哦?”
金九龄:“我想她长得也不会太漂亮,漂亮的女人,是绝不情愿扮成个老太婆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别人都说你平时料事如神,这一次却是料事如猪。”
金九龄:“我猜错了?”
陆小凤:“错得厉害!”
金九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是个可以将男人活活迷死的女人,尤其是你这种男人!”
金九龄苦笑:“我是哪种男人?”
陆小凤:“你是个色鬼,所以我只希望你看到她后,莫要被她迷住!”
金九龄笑了:“色鬼也有很多种的,我至少还不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小色鬼。”他打开箱子,只看了一眼,已怔住。箱子里的女人实在太美,美得就像是一朵春睡中的海棠。她的年纪虽然已不能算很年轻,可是她的美丽却已够令人忘记她的年纪。
金九龄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你这趟差使并不能算太苦!”
陆小凤冷笑,忽然问:“花满楼呢?”
“走了!他和莫云似乎有些冲突”金九龄:“于是他们两个就各自前往京城了。”
陆小凤心中一惊,冲突?难道?
陆小凤急切的问:“他为什么不等我?莫云又为何要前往京城?”
“白云城主已约好了西门吹雪,下个月初一在紫金山决斗!花满楼自然急着要赶到京城去!”金九龄:“至于莫云嘛,他毕竟是英老总的手下,英老总因为之前金鹏王朝的案子被调去京城六扇门了,英老总把莫云也调去了,如今京城风起云涌,莫云自然要回去镇场子。”
陆小凤脸色变了,他的脸色早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变得很难看。
金九龄:“知道这消息的人已有不少,这地方已有很多人赶到紫金山去,据我所知,还有人在他们身上下了很大的赌注,以三博一,赌叶孤城胜!”
陆小凤:“今天是几号?”
金九龄:“二十四!”
陆小凤跳起来:“我现在就赶去,也许还来得及!”
金九龄:“可是公孙大娘……”
陆小凤:“现在我已交了差,她从头到脚都已是你的人了。”
金九龄苦笑:“你这是在引诱我。”
陆小凤:“我只希望你是个禁得住引诱的人!”
金九龄苦笑着摇头:“我并不是个经得起诱惑的人,最起码这样一个美人放在我面前,我…”
陆小凤:“这女人是条毒蛇,你的胆子一定很大。”
金九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陆小凤:“就因为她现在已不能咬人,所以我才不放心!”
金九龄:“毒蛇也有不咬人的时候?”
陆小凤:“我已逼着她吃了一大瓶她自己的独门迷药‘七日醉’,就算她能醒过来,至少还有两三天不能动。”
金九龄在听着,“七日醉”这种迷药,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金九龄心中一动,他知道如不出意外,陆小凤已经怀疑自己了。
陆小凤:“所以这两三天内,你随便对她怎么样,她都没法子反抗,可是你若真的对她怎么样了,你就惨了,我也惨了!”
金九龄笑:“你若不放心我,为什么不留下来?”
陆小凤叹:“因为我更不放心西门吹雪。”他似已准备穿窗而出,又停下来:“我还有件事要你替我做!”
金九龄:“请吩咐。”
陆小凤:“替我问出薛冰的下落来,我不会逼人的口供,你会!”
金九龄承认:“就算她是个石头人,我也有法子要她开口的!”他忽然又:“外面有匹马,是我骑来的!”江湖中人都知道金九龄是当世伯乐,最善相马,他骑的一定是好马。
陆小凤已走了,带着那樽波斯葡萄酒一起走的。下面传来蹄声马嘶,片刻间就已去远。那的确是匹快马。金九龄推开窗,往下面看了看,院子里有个人向他点了点头。——陆小凤在马上。
金九龄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小凤,你想引蛇出洞,我偏不让你如愿。
金九龄手中多了一把刀,向着陆小凤带来的箱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