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昨天刚来过,这两天应该不会来了。”艾旼炫心里打着小九九,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准备收拾收拾行李,去宫外找银雨。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边警戒地注意着被支开的宫人,一边摸不着头脑地把要带的东西塞进包袱里,桌上杂乱地摊着各类物品,精瘦的手短暂地一件件停留过。
忽然,他的视线被眼前的物件吸引——一个红色的香囊,这是去年旼雅小公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哦对了,今天是旼雅的生日。”旼炫突然记起来。
因为皇帝近期来心情不好,小公主的生辰也没有特意举办,太子想起了去年和小旼雅互送礼物的约定,临走之前打算去看望她一下。
“树芽儿,树芽儿,一来二去三开花,树芽儿,树芽儿……”琪祥宫后花园里,旼雅蹲在刚撒下种子的树坑前,拿着树枝敲打着泥土,嘴里哼着歌谣。
突然,她的眼睛被蒙住了。
“啊呀,是谁呀!”旼雅吓了一跳,急忙喊道。
艾旼炫故意逗她,调皮地笑了,小旼雅迫不及待地用她那双软绵绵的小手扒开,旼炫也就顺势松了手。
“哥哥!”见到真身后,刚刚还有些生气的小公主表情立马来了个大反转,她欢呼雀跃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贴着他撒娇,“我好想哥哥啊。”
“我也很想你啊。”太子低头关心地看着她,“生日快乐啊。”
“哦对了!”小旼雅像被戳到了一根神经一样,一下子竖了起来,“礼物呢!”
艾旼炫堂皇:“我……还没准备呢。”
“我上次还送你礼物了!”旼雅嘴翘鼻头高,头一甩就不理人了,“你说话不算话,哼!”
太子拿她没办法,见她不理会自己,便只好哄她:“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嗯……”艾旼雅像个小大人似的,拖着下巴思考,“上次父皇过生日的时候,我吃了那个有很多很多层的糕,特别好吃。”
“很多层的糕?”
“对啊,就一层绿的,一层白的,最上面还是绿色的,有很多层,真的特别好吃!”她回忆着,不安分的舌头不由自主地舔了嘴角,“我每次和母妃说我想吃那个,可母妃总是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守规矩。”
她说的,应该是九层糕,只有皇帝才能品尝到的东西。
“太子哥哥,送我那个当礼物嘛,送我我就原谅你了。”
见着艾旼雅炙热的目光,都快映出星星了,太子忍俊不禁:“好,我就送你那个。”
“真的啊!我就知道还是太子哥哥对我最好!”旼雅又抱了过去。
艾旼炫见妹妹消了气,也很高兴。
“对了太子哥哥。”古灵精怪的旼雅觉得奇怪,“你的声音好像变了。”
不知不觉,艾旼炫十四岁了,额头上不经意间冒出的几颗痘痘标志着他又长大了一些。听旼雅这么说,太子也是一笑而过。
从琪祥宫出来,时不我待,艾旼炫立刻吩咐周奉去取九层糕。
“周公公,您可让殿下好好吃啊,可千万别让多嘴的人看着了。”御膳房管事的再三叮嘱,“我是看在太子的份上,其他人怎么求我我都不可能给的。”
“知道了,知道了。”周奉说道。
“话说回来,殿下怎么突然想吃九层糕了?”
“我也奇怪啊。”周奉叉手,“咱殿下平日里也不喜欢吃糕点啊,可能就突然想吃了吧。”
说话间,糕点盒子已经装好了,管事的把他交给周奉,笑眯眯道:“周公公,您可要告诉殿下是奴才亲手装进去的,这里头足足装了十五个呢。”
“知道了知道了。”周奉拿过盒子就往外走。
“周公公,您走好嘿!”
艾旼炫即将出逃,本来答应保密的周奉迫于压力,还是告诉了皇帝,艾楷贤当即前往东宫,与将要逃跑的太子撞了个正着,给了他禁足十日的惩罚。
是日夜晚,凤鸣宫。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杜后替皇帝揉肩,她看上去心事重重。
艾楷贤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说。”
“兴许……可以让涂振回来试试。”她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吐露着,似乎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皇帝厌烦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眉头紧锁地注视着她。
“臣妾知罪。”杜后认错,“可是,可是臣妾也觉得涂振能救善皓啊。”
“他是安焕的人。”艾楷贤戒告杜后,“万一他有帮他主子复仇的心怎么办?朕不能把他放在太子身边。”
“他的为人不会的,东阳一家都很喜欢善皓,他会帮他的。”杜后很是信任涂振,她迫切地央求着皇帝,“善皓和我说他每天都很痛苦,孩子的眼神都是灰色的,我那天还看到他在手臂上自残了……”说着说着,杜后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艾楷贤沉默不语,转过身去,回避的眼神透露着震惊的担忧和重重的顾虑。
“皇上。”杜后拉了拉艾楷贤的手臂,“臣妾求您了,让涂振回来试试吧,善皓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臣妾实在看不了他每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像在割臣妾的肉哇!”
全天下的母亲,纵使九分铁石心肠,那唯一柔软的一面便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了。那个已经被野心吞没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艾楷贤叹了口气:“那就试试吧。”
杜后破涕为笑,立刻磕头:“谢陛下!”
“你不必如此。”皇帝一只手扶起她,“这些年,你辛苦了。”
虽是关切的话语,可艾楷贤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冷冰冰的语调索然无味,但杜后的心里却是久旱逢甘霖,像是得到了肯定般的喜悦,更为之高兴的是,旼炫似乎能得到解脱了。
天气日渐炎热,江都阔别山中住的农民乘着白昼方长,每日辛勤劳作,早出晚归,力尽不知热。
涂振这天背着锄头,也跟着大部队前往田里耕地。
看看左右娴熟的老乡,似乎闭着眼睛都能把地耕好,再瞧瞧自己,不知如何下手,涂振觉得怪尴尬的,一咬牙,便一锄子使了下去,把刚种好的秧苗又翻了个跟头。
“哎呀,你看看你,我都教你多少次啦。”旁边的老汉看不下去,接过涂振的锄头亲手示范给他看,“看到没有,要这样耕。”
涂振怪不好意的笑了:“谢谢。”
“涂先生!涂先生!”此时,身后传来了呼唤声,涂振擦了擦颌下的汗水,手遮挡着阳光向身后看去。
叫他的人是村头的小徐,他笑盈盈地不顾炎热,走到涂振面前:“涂先生,有人找您。”
涂振伸出头一看,小徐背后站着的,正是前来请他出山的东阳。
“您请回吧。”
东阳道明来意后,涂振没有多想,一口回绝了。
“涂振啊,我知道你恨陛下,我比你更恨。”东阳清楚涂振不会这么容易地出山,“但这次,你要救的不是陛下的孩子,而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涂振早已没了功名之心。”他坐下,背对着东阳,“涂振只求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在这深山里度过一生。”
“太子自残了。”东阳告诉他。
涂振有些吃惊,但他仍镇静下来,不动如山:“我无法面对当今圣上,他与我有血海深仇。”
“我可以保你周全。”
“涂振并非怕死之人。”
“你的书可以放到我那里,由我亲自看护。”东阳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她一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若有一丝损坏,东阳愿与它同归于尽。”
涂振闻言,叹了口气:“您就别逼我了,涂振一无此心,二无此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他像块石头一样,不为所动,东阳急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您这是干什么!”涂振闻声,赶忙跳起来,扶她起来,“使不得啊!”
“救救太子吧!炫儿他可是我的亲外甥,我真的很喜欢他,安焕在世的时候,也希望你能够辅佐太子啊!”东阳声泪俱下,她紧紧抓住涂振的手,迫切地央求着,“就当是报还我们夫妇当日的救命之恩了,行不行?”
肝胆俱裂的内心呼之欲出,眼见自己昔日的恩人竟如此央求于他,涂振的内心是百味杂陈。
“哎!”涂振作罢,“您都这样说了,我再不答应岂不是禽兽不如。”
见涂振答应了,东阳喜极而泣,一时说不出话。涂振搀扶她起来,询问道:“您没有事吧?”
东阳抿着嘴,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嘱咐涂振道:“拜托你了啊,涂振,一定要好好开导他。”
“嗯,我会尽力的。”
当天下午,涂振便整理好行李,与山上的村民一一道别。
“会相见的,涂振余年还希望做个垄亩之民。”抱拳再行一礼,他便跟随东阳下山而去。
几年了,又回到了终身不再回到的地方,蒙尘尘的太阳啊,依山傍水,分不清是旭日还是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