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黑暗不能够凝视,它会将所有经过的一切吞噬的干干净净,哪怕是光。
季霄佑躺在地上,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星空,在星辰之间,看不到的黑暗里,他感觉自己的眼光,都要被黑暗吃掉了。
如果眼睛没有了光,人,不就死了吗?
呵呵。
季霄佑笑了,满脸血渍的他,是无力用嘴巴来笑的,他是在心里笑,他笑自己可笑至极。
笑,该是令人快乐的,但季霄佑是悲伤的,一动也不能动的他,眼泪还活跃着,夺眶而出,那热泪,反而让季霄佑有了温度的触觉。
回想他冰凉的人生,除了眼泪让他有温暖,那只剩下一个人让他有过温暖,那个人,亭亭玉立,像仙子下凡,她的名字,叫李彩。
“你好,把手给我。”
李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季霄佑被人打倒在地上,围了好多人,打他的人又肥又壮,小眼小嘴,却是一张大脸。
“不长眼睛,老子的狗,比你的命都值钱,知不知道!”
那人拿他粗圆的手指,指着季霄佑,骂骂咧咧,还威胁季霄佑赔钱。
季霄佑不知该怎么办,看着那只宠物狗,光鲜的绒毛,与他脏兮兮的衣服对比鲜明,他心里害怕,脑袋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李彩到了季霄佑的身边,伸出手,对他说:“你好,把手给我。”
季霄佑缓缓抬起手,李彩弯下腰,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拽了起来。
那是季霄佑第一次碰女人的手,他在那一刹那,耳朵里听不到了吼叫声,世界安静了,除了他和李彩,世间万物都消失了。
“你这个人不分事理,大家都看着呢,是你的狗乱跑,自己跑到了人家的电车轮前面,挨压了,那是活该。”
李彩上前一步,把季霄佑护在了身后,与那个肥胖男人辩论起来。
“开玩笑!假如你在马路上跑,那就该被车撞死活该?这小子绝对脱不了责任,不能白撞,我们家大妞妞不能白受疼,必须赔偿!”男人趾高气昂。
显然,大妞妞,是那宠物狗的名字。
李彩不示弱:“我看是你开玩笑!你家这条狗哪怕就是当场被人打死,不仅不用陪,你还要接受罚款!第一,你没有给狗栓绳子,城市管理法里明确有过规定,第二,你打人触犯刑法……”
站在李彩背后的季霄佑,注意力根本不在她对大胖子说了什么,而是在瞧着李彩的背影。
她梳着长长的辫子,皮圈是彩色的,能看到她耳朵和脖子,皮肤白皙,白色上衣更让人觉得她的肌肤如雪,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小腿如此细长,一双白粉相间的运动鞋。
“喂!”
那男人粗厚的喊声,把季霄佑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我……对不起!扯平了,行不行?”
那男人的道歉,把季霄佑惊呆住了,他知道李彩说了很多话,由于走神,不知道李彩具体对那男人说了什么,但结果把那男人吓住了,竟然来道歉?
“啊……”
季霄佑无助的看向李彩,李彩侧着脸,点点头给他示意。
“行。”
那男人听到季霄佑的话,如释重负,一边撤退,一边对李彩说:“你也听到了,他谅解了,以后可没我什么事了。”
抱起已经安然无恙的狗,放到电动自行车中间,那男人逃跑似的,溜走了。
围着的人散开,李彩说:“有两个词,一个叫穷寇莫追,一个叫狗急跳墙,我看你并没有受伤,所以跟你点头,这事就算了,不然,那个无赖的无赖脾气上来,最终对你不利,绝对会到你工地给你找后账。”
“哦。”季霄佑没听懂,但疑问,“他怎么知道我打工的地方在哪儿?”
李彩笑了,轻轻拉了拉季霄佑的肩头衣服:“你工地都穿这个安全服,一看就知道是康宁新区的建筑工地,我没说错吧?”
“没……没……”季霄佑脸红了,李彩的纤纤手指,接触到他的时候,他心跳加快。
“现在没事了,那以后小心点,再见吧。”
李彩那阳光天使般的笑脸,像是高浓度的甜酒,让季霄佑醉的一塌糊涂,晕甜晕甜的,而她笑着摆摆手,却让季霄佑忽然惶恐。
季霄佑从来没有过舍不得的感觉,现在他恍若是个小孩子,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吞吞吐吐的说:
“我……我……谢谢你,可我……该怎么答谢你?”
李彩歪头,被季霄佑憨憨的样子逗乐,她眉梢轻挑,笑着说:
“那就以身相许吧。”
“啊?”
季霄佑差点没摔倒,睁大了眼睛,活脱脱的像一根木头人。
李彩捂嘴捧腹大笑:
“你当真了?”
“我……没有没有!”
季霄佑头低下来,如同要找地缝去钻。
李彩没再调侃,又说一句再见,留给季霄佑一个倩影,慢慢往人群而去。
当季霄佑再看不见她,他就哭了,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恨自己为什么懦弱到这种地步,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还能遇见她吗?要是再见不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季霄佑又痛恨自己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喜欢过什么,寄人篱下的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
也不是从来没有,而是产生了兴趣,随即被打消。
在舅舅家生活,他能感受到舅舅一家都在排斥他,舅舅的孩子喜欢的,他不能喜欢,他喜欢的,舅舅的孩子要夺过他的喜欢。
就比如玩具,哪怕舅舅孩子玩够了,季霄佑也不能拥有,拿在手里贴在脸上,还没有热乎,舅舅孩子就夺了过去,咬牙切齿的把玩具拆散才善罢甘休。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痛苦,季霄佑学会了对任何事物不感兴趣,那样,没有了喜欢,就没有了痛。
但这次,季霄佑对帮助自己的那个女孩产生了喜欢的感觉,自然,随之就有了痛的感觉。
然而,他不舍得忘记她,想念她的那种怦然心跳与痛苦相比,他宁愿让自己痛,也不能不想她。
她的倩影,时刻在季霄佑的脑海里盘旋,以至于季霄佑干活起来笨手笨脚,吃起饭来眼神发呆。
那一晚,他辗转反侧,看着第一缕阳光透过板房的窗户,照在海报上,他忍不住轻轻自问:
“老天爷,我没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求求你,让我再碰见她,再听听她的声音,好不好?”
也许老天爷听见了,又让他遇见了李彩。
上一次是她替他打抱不平,而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