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真是胡闹啊...”
冯去疾一路嘴上不停，李撕却一直微笑，并不回应，只在心里偷乐，先前我也跟你一般的想法啊。
一会你等你瞧了赢云天的本事，再想这些，看你糟老头了脸红不红。
这边话刚说完，两人穿过长廊，便进了外间，正瞧见赢云天正坐在上首椅子上喝着茶，旁边紫衣乖巧地伺候着。
二人走上前来，冯去疾还未待反应。
李撕便认认真真行了个臣子之礼，作了个深深大揖道：
“臣，李撕，见过公子。”
啪嗒。
赢云天将茶杯一盖，随手往紫衣手里一放，抬头瞥了眼李撕，出了个鼻音道：
“嗯。”“你去边上候着吧。”
李撕顺着紫衣示意，来到门厅客位上坐着。
此时冯去疾站在中间，像犯了错的学生，一身的不自在。
李撕见面竟然行着君臣之礼，对三公子又如此客气，是什么意思？
是专门做给我看的？
李丞相陪三公子胡闹演戏，也不该做到如此地步吧？
赢云天看向冯去疾，这老头长得国字脸，头发有些花白。
印象中记得史料记载，冯相还是有些能力和功劳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见识都不大，能力有限，好名声，好功劳。
胡亥上位后强征民众修阿房宫，冯相劝之不听，便自尽了。
一个丞相，劝不动皇帝就自尽，这是没担当的懦夫行为。
终究不堪大用，赢云天摇了摇头
先凑合着吧，目前这两个丞相确实是他必须要抓在手里的。
站立有十个呼吸，见三公子没理自己，冯去疾有些急了。
“公子，你与李撕胡闹，老臣不管，但这大秦天下绝不可能成为你掌中的玩物。”
“你快与李撕将权力交于我，你们回家爱怎么玩怎么玩，我还着急回去处理秦之大事。”
又一个愚忠的，赢云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个时代的文官怕是都这样，见识太短了。
“前些年父皇在，我不愿出手，但如今大秦这条船已经快沉了，我若再不出手，怕是大秦挺不过三年。”
“冯相，今日喊你进来，便是让你跟着我，一起力挽狂澜，扫平内忧外患，开疆裂土，建我大秦万载辉煌。”
冯去疾刚要开口说，我可没这么大能力，却又听三公子道：
“当然，这个过程主要是我做，你看，最多你打打下手就行了。”
冯相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喊我进来就是污辱我的？
“三公子，您喊我进来就是污辱我的。？我堂堂大秦右相，排名尚在李撕之上，怎可能跟着你混？”
“公子你以为治理国家是你玩的过家家吗，用手一摆就开疆裂土了？”
“别的祸患暂且不提，臣单说，如今大秦面临饥荒，百姓食不果腹，各地原六国的贵族却积粮买马，蠢蠢欲动，你说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赢云天点点头道：“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确实是乱世之相。”
“这个问题不难，我有治标治本两法，二法合用，可解此局。”
“不过，我倒想先听听，作为大秦右相你要如何处理此事。”
冯去疾本不愿与赢云天多浪费口舌，但想要赢取李撕的权利，也耐下心分析解释。
当即认真道：“如今饥荒之年，贵族掌控着绝大部分的财富，若是他们借机屯粮，百姓只能依靠他们为生。”
“那样他们就会掌控民众，若是此时哪家再有叛秦之心，此时将人和钱都抓在手里，起事可就太容易了。”
冯去疾分析的确实是现状。
如今大秦刚刚统一天下十几年，能做到车同轨、书同文已是不易。
想把原先六国贵族全部掌控在手里，是根本不可能。
秦皇在世，还能压住六国贵族的反秦之心，但若是始皇驾崩的消息传出去，那必然会是一场大乱。
这等节骨眼，又遇天降饥荒，真的是给大秦雪上加霜。
这个道理，冯去疾已经表达出来了。
但要解决，却是不易。
只见冯相沉思半晌，才认真道：
“于今之际，臣以为，只有开官仓放粮，先稳住百姓，稳住人心，延缓六国贵族招兵买马的进程。”
百姓有了粮，确实不愿意去当兵，这个时代上战场死亡率很髙的。
赢云天听了却是微微摇头道：“此举饮鸩止渴，不过是把大秦的灭亡向后推了一年半载罢了。”
冯去疾瞪眼睛不服。
赢云天问道：“开仓放粮，我大秦几十万军士吃什么？若是此时匈奴百越打来，我们何以抵挡？”
赢云天这句是灵魂拷问。
这是李撕和冯去疾都知道的一个问题，可是他们解决不了啊。
如今天地主要粮食作物就是稷黍（黄米和小米），这时候没化肥，人们也不会耕种，种下去只靠天生地养。
亩产也就2、3百斤的样子。
若遇到天灾地害，那就颗粒无收。
大秦兵役、劳役又十分之种，几十万军士，上百万劳役，这些可都是要百姓上交的粮食养着的。
如今赶上灾荒，民众无粮，若是放官仓，那么军士和劳役就没得吃。
这时匈奴再打过来，那大秦直接凉。
但是若不放官仓，易子而食，千里饿殍，都是显而易见的。
更有可能的便是，六国贵族趁此机会，以极少的粮食就能招来数不尽的士兵。
而这些士兵若是拿着兵器对向咸阳的话。
大秦，还是凉。
所以赢云天的这个问题，直接让李撕和冯去疾同时皱眉思考。
良久。
冯去疾也给不出个回答，只能说道：
“匈奴..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打来吧？”
唉，果然，这个时代哪怕是丞相，见识也不过如此。
若匈奴但凡有个有脑子的，知道你大秦放了官粮，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打，什么时候打？
赢云天没有嘲笑，很平静地看着冯去疾。
冯相被盯的脑门渗出汗珠来，他确实是限入死循环里，解不开这个结了。
便连李撕也是如此，饥荒本就难在理，若是始皇在，在他威压之下，天下勉强能不乱。
但如今，一个处理不慎，大秦便是灭亡的下场。
李撕解不开此局，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充满希冀地看向赢云天，道：
“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冯相为此事已经急得几天睡不着觉，您真能把这事解决掉，我相信冯相会愿意支持您的。”
冯去疾闻言，亦是诚恳作了个揖道：
“三公子，若您所言治标治本二策，真能完美解决此事，解我大秦危局，臣冯去疾，愿为公子牵马。”“好。冯相，本公子就是要你这句话。”
“你且听好。”
“标本二策，一策曰放粮，一策曰推恩。”
冯去疾一听还是放粮，便急着要开口辩驳，但李撕及时劝住，让他仔细听，认真学便是。
只听赢云天继续道：
“放粮，自然不是放我大秦官粮，而让各地贵族自己放粮养活百姓。”
冯去疾闻言又是一个急吸气想反驳。
赢云天抬手虚按道：“你想说六国贵族根本不会听我们的甘愿放粮是吧？”
冯去疾说不出话，猛点头，六国贵族不傻，如何会愿放粮？
赢云天继续道：“这就要说到第二策了，推恩。”
冯去疾疑惑，老脑袋上出现几个问号。
“实施推恩令，重新修定继承法，贵族侯爵不再指定继承者，而是所有贵族子弟均有继承权，并且不以血脉远近分化继承爵位大小。”
冯去疾陷入深思，李撕闻言亦在皱眉思考。
良久，冯去疾似乎想明白了，似乎又没想明白，问道：
“公子，那此计岂不是会让贵族变得越来越多？”
赢云天微笑道：“若再加一条规定，每继承一次，爵位都应最低降一级呢？”
嘶。
闻言，冯去疾突然猛得抬头，眼中一下子爆出炽热的光芒。
整个人都激动地在厅内来回走动起来。
“是极，是极。”
“此计好毒啊。”
“让贵族子弟自相残...，呃，自相争斗，将矛盾留在他们内部之中...”
“这些贵族，妻妾众多，一个个生的子嗣也是不少，若是放开继承权...”
“我的天。根本不我们大秦军士去，他们自己就会打得头破血流。”
冯去疾越想越激动，忽然猛得一拍大腿。
“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么绝的计呢。”
此时，他心中已经服了。他看向赢云天，满是佩服道：
“公子计谋，确实远在臣之上。”
“看来是臣被公子的表象迷惑了，以为公子不学文不习武，玩乐二十年，是个不堪用的纨绔。”
“却没想到，三公子，眼中早有天下，胸中计谋已是胜过满朝文武。”
“是老臣，眼拙了啊。”
赢云天一摆手，打断冯去疾的马屁，问道：
“你就只考虑到这，没想到别的？”
冯相一惊，刚刚听到推恩之计，太过激动，而忘了问题的原本所在了。
现在的问题是饥荒，百姓无粮啊。
他赶紧问道：
“公子，那您刚刚说的让贵族放粮，这和推恩之策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做，才会让那些贵族甘愿放粮呢？”
李撕也想不明白这二者中的联系，此时也竖起耳朵仔细听。
便听赢云天微微一笑道：
“只需临时加上一策，在各大城池贴上告示，张榜排名。”
“以贵族继承人放粮数量为基，放粮多者排名靠上，少者靠下。”
“而今年的继位规则，便是，榜上有名并成年者可继一爵位，并由榜首先选，排名靠后者依次等候。”
“而贵族封地、爵位数量只有那么几个，你们觉得，此令一出，会如何呀？”
说完，赢云天便从身边紫衣手上端起茶杯，喝上了茶。
剩下的时间，就给这两个丞相，让他们消化内心的风暴吧。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些许时间过去，只见李撕和冯去疾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们在思考这两条计策中间的关节。
突然，李撕猛得拍下身前的案几。
“绝。”
“太绝了。”
“公子此计。可简直就是天下之绝计啊。”
让六国贵族从内部分化，尤其是让他们的子嗣自己争起来，打得个头破血流。
并且让人挑都挑不出来毛病。
甚至，同时还解决了饥荒之下，万民无粮的问题。
一条计策，既解决了吃饭问题，又让六国贵族再无力反秦。
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这一计，直接能堵上秦国最破的两处漏洞。
李撕本来就已经被征服的心，又一次的被折服了。
三公子，当真世间大才。
冯去疾想了半天，反反复复上上下下，琢磨赢云天这两条计策。
甚至，他还将自己代入成六国反秦贵族的角色中推衍了一番。
发现，此计无解。
这根本就是阳谋，不战而化解危局，将矛盾转移到贵族子弟内部之中，根本无解。
而且你作为贵族封侯，甚至都不能反驳，你一反驳，你生的那么多儿子是什么感受？
他们好不容易有封爵的机会了，你竟然反对？
那么小心直接就被儿子们给反了。
而且，这一计出来，千万百计的食粮也有了，至少，这一季是能顶过去了。
而且大秦官仓也不用放粮，将士们不会担心匈奴进犯。
些许危机直接化为无形。
想到有那么多的百姓因此计能获生，想到整个大秦江山因此计而稳定。
百姓生、贵族分、匈奴不敢犯。
冯去疾的眼中越来越亮，到了最后，一种晶莹的液体突然模糊了他的眼眶。
扑通一声。
冯去疾双腿跪地，朝着赢云天便是一计跪拜大礼道：
“老臣冯去疾，代大秦天下百姓，谢三公子。”
哐。
一个头磕下去，冯去疾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为难他这个丞相多个日夜的问题，就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原来三公子真的是大秦最顶级的天才，也绝是李撕口中的唯一能够力挽大秦之狂澜之人。
再想到，他和李撕的打赌，是多么的可笑，想必当时李撕肚子里已经笑开了花。
而进来之后，还说公子只会过家家，只会把大秦搞死。
想到这些冯去疾老脸通红。
他看向赢云天，再次拜了下去道：
“公子大才，老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