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常理而言,宋军的这次北伐已经是毫无胜算了,数量远超战前预料的契丹援军抵达了晋阳战场的外围,让汉辽联军在兵力方面完成反超,同时北汉还有主场优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可以放心的和宋军打持久战和消耗战。
宋军这边的情况则完全,战前的准备严重不足,短时间根本指望能够再次得到增援,粮道漫长,补给吃力,更要命的是,北线的屯粮还最多只够宋军坚持到年底,根本就打不起消耗战。
还有一层隐忧,那就是隆冬将近,在棉质衣服还只是处于萌芽状态的这个时代,宋军在抵御寒冷和冰雪方面,天生就不敌北方来的游牧民族。
也正因为如此,宋军主帅李继勋便与历史上一样,不由得生出了主动退兵的念头,还把这个问题拿出来与副手丁德裕和赵德昭一起讨论。
赵德昭无比坚定的反对了这个提议,还终于告诉了李继勋和丁德裕等人,自己之前在暗中做的那些无耻手脚,力劝李继勋耐心再等一段时间,待到契丹军队里瘟疫大规模爆发,再趁火打劫发起与辽军的决战。
已经见识过赵德昭的狡诈歹毒,李继勋并没有质疑赵德昭的奸计是否能够奏效,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个关键问题,说道:“大王,那如果契丹辽狗坚守不出怎么办?契丹辽狗的营寨已成,我们在兵力方面处于劣势,还必须得留下一部分兵力防范晋阳内城的刘贼军队,以弱势兵力去强攻契丹辽狗的坚固营寨,就算契丹辽狗的队伍里已经瘟疫横行,我们还是没有多少胜算啊?”
“伯父放心,小侄早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赵德昭表情诡异,奸笑说道:“过几天,请伯父和丁副帅帮我一个忙,演一出戏给契丹辽狗看看……。”
…………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这一日,一辆插着白旗的华丽马车突然来到了辽军的防区,在野外巡逻的辽军斥候自然立即上前,拦住马车询问情况,马车上则站出了一个身体矮胖、脑袋奇圆的年轻男子,用独特的公鸭嗓音这么说道:
“烦请将军禀报贵国南府宰相耶律大帅,就说小人是奉了大宋皇子赵德昭赵大王的命令,前来拜见于他的,还有一件重要大事要与贵军当面协商,还望耶律大帅开恩接见。”
赵德昭的皇子招牌还挺管用,听说是他派来的使者,辽军主帅耶律沙便是连想都没想,马上就让人把使者带到了自己面前,还通过使者的独特嗓音,一下子就辨认出了宋军使者的身份,问道:“你是宦官?”
“回禀大帅,小的王智发,确实是伺候我朝大王的宦官。”王智发的语气里依然还是充满了自豪,模样非常得意的说道:“只是小的已经随着大王出宫多年,曾经的皇宫内侍腰牌早已归还大内,大帅如果想要确认小的身份,小的只能是现在就脱下裤子让大帅辨别。”
耶律沙一听笑了,挥手说道:“那倒不必了,光是听你的声音,本帅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宦官,说吧,赵德昭那小子派你来耍什么花样?”
“回禀大帅,大王他是派小的来给你送礼和送信的。”
王智发恭敬回答,先是掀开了手上的木盘红布,露出了北汉朝廷前几天送给赵德昭的金珠,然后又拿出了一道书信,笑容满面的说道:“大帅,我家大王让小人给你带话,说我们大宋与大辽素无冤仇,这次出兵讨伐北汉,也对贵国的疆土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们大王希望能够与大帅化敌为友,通过谈判解决目前的战事争端,还请大帅念在贵我两军的将士性命份上,务必开恩同意。”
耶律沙并不吭声,只是让亲兵把书信取来交给自己,打开了细看后,耶律沙发现赵德昭的这道亲笔书信,在内容上与王智发的口头介绍大同小异,此外赵德昭还以皇子身份许下承诺,就是耶律沙只要答应与宋军谈判言和,那么不管是疆界土地,还是商贸往来,自己都可以极力促使北宋朝廷给出让契丹辽国满意的条件。
在亲笔书信最后,赵德昭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让辽军与宋军各自退兵三十里,避免出现擦枪走火的情况,然后再坐下来安心谈判。
仔细看了这段话,耶律沙心中突然一动,便突然开口问道:“那李继勋李大帅是什么态度?”
“他和丁副帅……。”
王智发傻乎乎的张口就要回答,好在到了关键处时,王智发又及时醒悟,赶紧开口说道:“我们大宋军队的李大帅和丁副帅,都同意我家大王这个的提议。”
瞟了一眼王智发,耶律沙顿时就拿定了主意,吩咐道:“你先下去休息,待本帅与众将商量商量,然后再给你答复。来人,把宋人使者带下去,酒肉款待。”
王智发道谢,然后马上就在亲兵的引领下暂时离开了辽军的中军大帐,结果王智发前脚刚走,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北汉使者卢俊就赶紧开口,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帅,你千万不要听信宋贼的这些鬼话啊,他们一直都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朝廷第一大事,是绝对不可能和你们真的和平相处啊。”
耶律沙懒得理会胆小如鼠的卢俊,只是把赵德昭的亲笔书信递给了辽军的监军耶律抹,还提醒道:“注意最后一段话。”
耶律抹接过书信细看,反复看了最后那段话后,耶律抹也是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惊讶说道:“赵德昭那个小儿只是一个监军,那来的权力决定退兵三十里?这是在越俎代庖啊?”
发现了这个重要问题后,耶律抹又突然想起了王智发之前的异常反应,略一盘算就说道:“难道说,李继勋和丁德裕那两个宋贼,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宋贼军队的指挥权,迫不得已才把指挥权暂时移交给赵德昭这个皇子加监军?”
“有这个可能!”耶律沙的表情开始狰狞了,语气凶狠的说道:“毕竟,宋贼的军队里也在流行瘟疫,情况未必比我们好到那里,李继勋和丁德裕双双病倒甚至病死,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大帅,那我们何不来一个将计就计?”耶律抹立即想出了一条妙计,提议道:“假装安排一个使者去和宋贼谈判,乘机探听一下李继勋和丁德裕这两条老宋狗的情况?”
耶律沙缓缓点头,旁边的心腹挞马(扈从官)长寿也果断行礼,自告奋勇道:“大帅,末将长寿愿意出使敌营,去为你探听虚实!”
一直都很欣赏长寿的精明强干,耶律沙便果断的又点了点头,接受了长寿的再一次毛遂自荐。
…………
下面转入名字很吉利的契丹名臣长寿的视角。
做为回访的使者,随着王智发来到了宋军的营地后,长寿受到了宋军十分隆重的热情欢迎,不仅动用了仪仗队以鼓乐丝竹欢迎长寿的到来,贵为本朝皇长子的赵德昭还亲自率领一部分宋军文武官员,来到了中军营地门前迎接长寿,满面笑容的把长寿请到了宋军的中军大帐落座。
在这个期间,为人精明细致的长寿还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那就是赵德昭进到了中军大帐后,竟然径直的走向了中间的主帅位置,还是梁周翰赶紧咳嗽了几声,赵德昭才突然醒过神来,赶紧改为坐到侧面的首席位置上。
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差点出现的失误吧,才刚坐下,赵德昭就故意大声说道:“快,赶紧给本王准备最上好的酒宴,再把本王从汴梁带来的珍珠泉拿来,本王今天要和大辽使者边喝边谈。”
亲兵领命后,赵德昭忙又转向长寿笑道:“长挞马,实在是不巧,我们的主帅李使相刚才恰好去了晋阳城内巡视军务,仓促之间来不及请他回来,所以今天就只能由本王代表李使相接待你了。”
“无妨。”长寿微笑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然后才试探着问道:“不过小使得先确认一点,不知道大王做出的承诺,是否代表李大帅也同意此事。”
“当然代表。”赵德昭马上就笑着说道:“李使相是本王父皇的结拜兄长,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以伯侄相称,所以本王做出的承诺,自然也就代表着李使相的意思。”
“那就好。”长寿点点头,这才用十分熟练的汉语说道:“大王,那小使也就开门见山了,你希望能够与我们大辽朝廷化敌为友,彼此互不相反,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陛下和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们的主帅南院宰相耶律大帅,却是非常愿意接受这个提议,也愿意替大王在我们朝廷里代为周旋,劝说更多的大辽重臣支持朝廷接受这个提议。”
“如此就太好了!”赵德昭一听大喜,赶紧拱手说道:“劳烦长挞马回禀耶律大帅,他倘若真能够促成宋辽友好,互不侵犯,那本王将来一定有重谢报答!还会叩请父皇恩准,请父皇也向耶律大帅表示谢意。”
“大王放心,小使一定把你的原话如实转达。”长寿一口答应,然后又说道:“不过大王,为了促成这件美事,我们耶律大帅还得请大王先答应我们一个条件,这样他在朝廷之中才好为大王开口说话。”
赵德昭一听大喜,忙说道:“耶律大帅想要什么条件,请长挞马直受无妨,本王一定尽量满足耶律大帅的要求。”
“烦请贵国朝廷,每年向我们大辽进贡五十万两银子或者五十万贯钱,还有每年进贡绢二十万匹!”
长寿狮子大开口,直接提出了一个比檀渊之盟更加苛刻的停战条件,赵德昭也顿时满脸难色,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长挞马,这是不是太过了?贵我两国结为互不侵犯的兄弟之国,怎么还要我们大宋朝廷进贡这么多银钱和绢匹?还有这进贡,也太难听了吧?”
“大王,我们耶律大帅是抱着诚意派遣小使前来与你和谈,这才提出这些条件的。”长寿据理力争道:“想必大王你也知道,在我们大辽朝廷之中,敌视贵国和希望牧马中原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如果贵国不拿一点求和的诚意出来,就算我们耶律大帅如何努力,我们朝廷里也肯定尽是一片反对声音。”
赵德昭沉默,旁边的梁周翰一看情况不妙,赶紧附到了赵德昭的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通,赵德昭面露犹豫,但是把心一横后,赵德昭还是这么说道:“长挞马,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大宋朝廷今后每年给你们助饷白银二十万两或者铜钱二十贯,还有绢十万匹,另外做为回报,希望贵国朝廷能够每年回赠给我们大宋朝廷良马千匹,牛五百头,还有羊两千只。”
言罢,赵德昭又赶紧补充道:“必须得换一个名字,这样本王在父皇面前才好开口,还有贵国也多少回赠我们大宋一些牛羊马匹,这样我们朝廷对天下百姓才有一个交代。”
长寿还算好说话,见赵德昭的讨价还价还算有点诚意,长寿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大王,小使会把你的要求禀报给耶律大帅,至于是否答应,也必须得由耶律大帅定夺。”
“那就多谢长挞马了!”赵德昭露出了欢喜表情,还又吩咐道:“快,把营地里的歌姬舞女全部叫来,让她们表演《霓裳羽衣》,给本王与长挞马饮酒助兴!”
“《霓裳羽衣》?”梁周翰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了,赶紧说道:“大王,你忘了,我们的丁副帅是风流之人,前几天驻扎在城里的丁副帅就已经把舞女带走了大半,那还有那么多歌姬舞女表演《霓裳羽衣》?”
赵德昭转了转眼珠子,这才一拍额头说道:“你瞧本王这个记心,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没错,丁副帅越老越风流,前几天是已经带走了一大半的舞女。元褒兄,你派人去看一看,尽量多叫几个美女来给长挞马表演歌舞!”
梁周翰答应,赶紧去身去安排这件小事,长寿则是脸上含笑,心里狞笑,暗道:“歌姬舞女大半都被带走了?有这么巧?那些歌姬舞女究竟是被丁德裕带走了,还是已经病得满脸都是麻子还下不了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