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子出了门,三拐两拐,消失在人潮之中。
我太难了。
干爹完了,二十年辛苦建立的基业说塌就塌,就如同沙滩上建立的城堡,一个浪头扑来,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轰然倒塌。
实际上尚铭也算是够意思,临走之前还是把东厂那些暗卫的名单交给了他,为的就是让他能多一份自保之力。
可跟着尚铭一起轰然倒塌的还有东厂,这个盘踞朝廷七十年的庞然大物也没能逃过一劫,墙倒众人推,跟着尚铭一起成为了历史。
东厂一倒,财产全部被抄,虽说暗卫手里还掌握着一些,可终究是杯水车薪,连养活暗卫本身都入不敷出,哪里还有多余的养活其他人?
更何况东厂十二房正面临着锦衣卫西厂的全面清洗,人心惶惶,逃的逃散的散,早已不成体系了。
好不容易攀附上了梁芳这个干爷,可这位更加不靠谱,摆明了就是把东厂余孽当成的摇钱树,一旦将东厂剩余的价值榨干,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被兔死狗烹的时候了。
暗地里收留他们的李士实也是个没前途的,此人看似是足智多谋,长袖善舞,可认真说起来,却是人生输家,从南京到北京,大好前途丢了,身上还背着重重嫌疑,这辈子都难在朝廷里出头了。
就算是他传说中的靠山宁王,也是位边缘王爷,能做出什么大事?说句犯忌的话,就算是造反,小海子也并不看好。
若是要反,当然成祖靖难的时候宁王就不是借兵给朱棣,而是自己撸起袖子上了。
真有这个胆子,现在坐龙椅的说不定早已是宁王一脉,最起码也能混一个划江而治。
当年那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没能做,没敢做的事,现在被圈在一个山窝窝里,条件差了无数倍,他真能反出什么雄图大业来才真是见了鬼了。
小海子可没李士实这般自负,李士实自认有诸葛孔明鬼谷子的本事,辅佐宁王至少可以三分天下,可现实呢,屡屡败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又要玩什么见鬼的第二方略,说白了就是跑路投靠女真人。
建州那是人呆的地方么?不但有生吃人肉的野人生番,且还是四战之地。
附近的鞑子,棒子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最喜吃人肉。
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那里的苦寒贫穷,想想都让人牙齿打颤。
本来这也就算了,可女真人硬是老鼠上天平,竟然想着建国自立,这尼玛就是作死不看黄历了,分分钟被天兵碾压成齑粉的节奏。
成化皇帝虽然看起来和气,可老实人动怒才是最可怕的,那绝对是雷霆万钧玉石俱焚的。
现在本就人心不稳,再来这么一出第二方略,真正愿意跟随的人怕是少之又少,搞不好还会有人反水,毕竟故土难离,由奢入简难啊!谁他嬢的愿意自虐!
难啊!真的是难啊!
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这他嬢的算什么事!
小海子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无比的孤单落寞,天地虽大,竟然没有一丁点立足之地。
忧心忡忡的小海子穿街过巷,来到朝阳门左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谁也料不到尹黑虎的秘密窝点就设在皇城边上,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神经大条,反正尹黑虎就这么做了!
至少到现在,效果还不错,没人会怀疑这里。
看了看四周,小海子来到锈迹斑斑的大门前,敲起了门环。
这处住宅个表看起起普普通通,实际内里也很普通,标准的三进中等住宅。不普通的是尹黑虎他们早已将邻近的两处住宅买下打通,平时由这座住宅进出,若是有人寻到此处,尹黑虎的人还可以从旁偷袭或溜走,进可攻退可守,倒也是颇令人安心。
三长两短接着是两短三长,这是约定的暗号。
不一会,一个须发花白的门房打开门洞朝外面看了出来。
见到小海子,老门房忙将侧门打开,将小海子迎了进来。
老门房对着小海子躬身行礼问侯道:“爷来啦?”
“嗯,老黑在里面不?”小海子随口问道。
老门房一边将侧门拴上,一边嘿嘿笑道:“在的,在的,就等着爷您呢!”
“等我,等我何事?”小海子一怔。
“等着你,自投罗网!”老门房关好了侧门,转过身来背靠着侧门,眼神陡然变得热切无比!
看小海子的眼神象是在看一堆行走的银子。
“你……”小海子大惊,出事了!
背叛!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小海子并不是没有机会,只需要夺门,逃出这道门便安全了!
深吸了一口气,小海子把手按在腰刀上。
这口刀可是尚铭传给他的,乃是尚铭得势时铸造局巴结送来的好刀,削铁如泥。
小海子估计,对付一个老朽的门房实在是不要太简单!
“想动手?哼哼!”老门房一脸不屑,拍了拍手。
从两侧厢房里陡然蹿出来数名彪形大汉,手里提着儿臂粗的铁链,哗啦啦甩得碜人。
“公公就不要反抗了,咱们认得你,可咱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的,打死了还算好的,最怕就是打个残废,那苦头可就有得受了,啧啧,公公细皮嫩肉的,咱们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呢!”
老门房阴恻恻地恐吓道。
小海子又气又急,按在腰刀上的手却是松了开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反抗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这不是搞笑,是实情。
“为什么?”小海子怒目圆瞪,看向了门房!
自己为这些人操碎了心,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甘啊!
“为什么?你还有脸说为什么?咱们东厂数千兄弟可让你们父子害惨了,还敢问为什么!”门房上前两步,一记耳光就糊在了小海子脸上,怒斥道。
小海子一个踉跄,数名大汉趁机上前,老鹰抓小鸡似的摁住小海子,三两下就把他绑成了粽子。
“尼玛的,老子还想问为什么呢!”门房越说越恼,又是一记窝心腿将小海子踢飞了两个跟斗。
小海子这辈子虽说也被打过,却从没人下过这般死手的,只觉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再来两脚说不定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肝胆俱裂,连忙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知道很多事,我愿意反水做污点证人!”
他不是太怂,而是要保留有用之身以拖待变,虽然这几个家伙反水,可东厂这么大,总还会有“忠义之士”的。
“呸,人家尹老大早就反水做了污点证人,笃死你个怂包,现在尹老大正吃香喝辣的快活得不得了。”神情复杂的门房一泡口水吐在小海子脸上,腥臭!
小海子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连尹黑虎这样一根筋的家伙都反水了,还能指望谁?
东厂没希望了,自己也没希望了!
小海子顿时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啊!
这是个什么世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样的好人?
“靠……怂包,哭你嬢的哭!”老门房厌恶地摆了摆手道:
“把他押进去见大人!丢脸啊,咱们东厂就是由这样的怂包一直领着,丢脸啊……”
四名力士将小海子拖到了右边那幢住宅内里三进的小花园里。
一进到花园,就看到三个人正在说说笑笑的吃火锅。
其中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汪大掌柜。
而汪大掌柜身边牛高马大的尹黑虎正小狗般对着一名年轻人谄媚地笑。
那年轻人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小海子一见这人,双眼满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他?
那年轻人看向小海子,咧嘴一笑道:
“海公公?你一定很难相信在这里见到我吧?又一肚子疑惑,为何就成了阶下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