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此事十万火急,耽搁不得啊!”
“周公放心,咱家还分得出轻重!”覃公公沉声应了下来。
覃公公接过密折揣入怀中,转身就走。
国家抡才大典出事,刻不容缓。
周尚书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出现了意外情况,不过还好,自己机智地搞定了,真真是宰相之才也,内阁现在缺的就是我这种人才啊!
看着覃公公快步离去的背影距离宫门越来越近,周尚书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闭目养神!
现在,只需要等待即可!
“覃公公,咳咳……你往哪里去!”
便在这时,周尚书被一句破锣般的嗓音惊得打了一个冷战!
猛地睁眼,便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踉踉跄跄地斜次里杀出,不偏不倚,正正挡在宫门之前。
老者不是别人,乃是号称“有事要管,没事亦要管,帝甚厌苦之”的老给事中毛弘老大人是也。
覃公公猛地刹住脚步,只差了一点点便要撞到毛老大人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撞死大臣可不是搞笑的,尤其是撞死了这位声名赫赫的毛老大人后果真真不敢想象。
毛老大人风烛残年,黄土都埋到了鼻子底下,当真是一碰就挂的那种。
“老大人,咱家有要事,无暇与您见礼了。”覃公公心中暗道倒霉,转个弯就要绕过去。
“咳,咳,咳……”毛弘毛大人咳得撕心裂肺,似乎只要一个手指头戳过去便要一命归西。
但他却是一伸手挡住了覃公公去路,过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覃公公,太祖有制曰,内官不得结交大臣,你俩当着满朝文武私相授受,当天下人都是瞎的么?”
覃公公顿时停步,这锅咱家是绝对不背的。
覃公公正色道:“毛大人,咱家确有要事禀告皇爷,还请多加包容。”
毛大人拍了拍胸,不屑地道:“周尚书堂堂国家大臣,何事不可对人言,偏要暗通款曲?”
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事何不当众说出来,偏要背后打小报告,这不是堂堂正正的大臣行为。
并且还影射周尚书投靠宦官,谄媚事君!
这几句话没有半个字是在说覃公公的,却让覃公公半个字也辩解不得,实在太艺术了。
辩解就是承认,不辩解就是心虚,怎么做都是错!
周尚书此时也快步来到了附近,恰好听到这话,只气得浑身哆嗦。
老家伙对内阁和六部尚书诸多成见,此时简直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完全不问青红皂白。
偏偏这货是都给事中,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朝廷中事没有他不敢管的。
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威逼利诱之类,在这老搅屎棍面前,全都不好使。
这十多年来,毛弘老大人屡次因言被谪,这都已经是第三次重新起复为都给事中了。
毛老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要说内阁阁老,六部堂官,就算是皇帝,也没少怼过。
此时毛大人撸起袖子,露出枯枝般的手臂环抱在胸前,一副我是文氓(文官流氓)我怕谁的样子,当真让人头痛无比啊!
有心一把将之推开,却又怕这老家伙就势一头栽倒在地,那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周尚书气归气,却是理智得紧,知道徒然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尤其是毛弘这种纯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家伙,非得拿出令其信服的大道理不可。
“毛大人,本官乃是实心办事,贡院出了大事,因圣上抱恙,故而不得不请覃公公代为呈上奏折,还请让覃公公尽快入宫。”周尚书义正词严。
“贡院能出什么事?本官怎的没听说?”毛大人此时也不咳了,神态睥睨,身子虽不高,却是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周尚书。
正所谓敌人的麻烦就是我之胜利,我老头子偏就要跟你泥塑六尚书过不去!
“你……本官行事还要向你汇报不成!”周尚书没来由地被毛大人看人犯的眼神激怒了。
毛老大人毫不含糊地怼了回来:
“本官只知道本次科考由皇上亲点翰林院学士任正副主考,都察院监督,锦衣卫监内院,西厂守外院,监察之严,前所未有,难道这几家竟然沆瀣一气,有事瞒而不报,反倒让你探得了消息不成?”
果然是老刺头,这句话若是周尚书一个回答不慎,至少会得罪四个强力部门。
此时还没走的朝臣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别人只是保持在安全距离竖着耳朵偷听,可六科给事中们自然是一个不拉地来到了近前。
这些七品芝麻官就站在毛老大人身后,堵住了宫门,全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周尚书,只要周尚书答错了一个字,哼哼……
太祖设官便有一条奇葩——以小制大。
别人奉承某人官运亨通,习惯性地会说一句“连升三级”。
此时这人九成九是爽得不要不要的,可若是这句话对六科给事中说,定会被人喷一脸。
官场上有一句话形容六科给事中——“官升七级”。
给事中升官,不是如普通官一级一级地升,而是直接从正七品跳到从四品,从三品,连升四五级,便是一口气连升七级也不算稀奇。
这些给事中做梦都想着逮住一条大鱼往死里喷,然后便可一战成名了。
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若是抓住一个错处,实在是不要太欢乐。
此时这些人看向周尚书,眼珠子都红了——你倒是快说啊!
“嘿嘿!事涉国家抡才大典,岂是尔等小小七品官可以置喙的,纠察御史何在?都给我闪开!”周尚书哪可能上这恶当,摆出官威。
原本还想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假装没看见没听见的值日纠察御史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有了值日的纠察御史登记在案,周尚书送奏折就是走正式程序了。
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自然是有密折奏事之权,由司礼监转呈皇帝亦是正常的流程。
毛弘毛大人呵呵一笑道:“国家自有制度,周大人早如此多好,何需生出诸多误会。”
误会你个头,这老流氓,搞得好象真是自己的过错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周尚书不怒反笑道:“之前事急从权,幸得毛大人提醒,法不可废也,毛大人守正不阿,本官实是佩服得紧。”
“好说好说。”毛老大人轻飘飘地笑纳了周尚书这句话。
到了毛老大人这个年纪,这把子老骨头,他已经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很任性了。
反正离去见列祖列宗的日子不远,日常消遣就专跟奸佞小人扛上了,你能咋的吧?
周尚书面对这油盐不进的滚刀肉还能咋的,只能忍!
万幸的是,好事虽多磨,总算是搞定了。
周尚书不免心头又是鄙视地一笑,人和人是不同的,这就是老夫为何即将要入阁成为大学士,而你老毛弘名声虽大却一辈子只能在五六品官来回转圈子的原因。
覃公公十分尴尬地在众人中间站了半天,眼见事情终于解决,便急忙抽身向宫里跑去。
“且住,覃公公,下官有本要直呈皇上!”
就在覃公公一只脚踏进宫门的同时,突然有人大声喝止。
众人抬眼望去,便见两名官员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里兀自大呼小叫,“公公且慢……”
周尚书一看两人,顿时面色大变,催促道:“公公,事态紧急,还不快些面呈吾皇!”
覃公公闻言刚要拔腿,毛大人也看清了来人,脸色顿时一变,怒喝道:
“谁敢堵塞言路,架空君上!今日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定要与他辩个明白!”
覃公公顿时一条腿定在空中,进退不得!
覃公公大叫晦气,个个都他嬢的是难缠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