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后学末进领教了。”
书生三人组齐齐对施三先生三人郑重一礼,长揖到地。
“不敢当,侥幸而已,三位贤侄如旭日初生,假以时日,定会远超老朽,不远矣。”
施三先生趋步上前,一一将三人扶起,温言相慰。
虽说赌桌上六亲不认,但此时一场龙虎斗已经结束,并不妨碍大家把酒言欢。
不论肚子里是什么想法,到了这个层面,形象面子气度一样都不会少。
“多谢前辈,小子们这次回去,定会闭门思过,痛改前非。”
老家伙,不要得意得太早,本人回去定会苦练绝技,东山再起。
“来日方长,贤侄们若是有兴趣,欢迎随时找老朽论道,定当扫径相迎。”
小崽子,老夫早就做好准备,随时教训你,不服就来试试,看老夫怎么把你扫地出门。
“固所愿,不敢请耳,小子们定会向前辈再次讨教,还请不吝赐教。”
放心,绝对会有这一天的,定会将你老脸抽得啪啪直响。
“好,好,好,年轻人有志气,老夫绝不藏私。”
很好,老夫定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些都是必有的场面话。
不过说得如此自然,倒象是慈祥老者在勉励亲族后辈,一团和气,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三名书生又向施先生三人再次拱手,含笑道:“晚辈这就告辞,各位保重。”
三人倒也洒脱,说完话,转身便走。
众赌徒此时仍是如在梦中。
完全不相信三人这是要走了,对桌上成堆的筹码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换了是自己,打死也要多赖上一会,心好痛……
方唐镜舒了一口气,输了也不算最差的结局。
断尾求生也好,壮士断腕也好,起码性命无忧了。
“慢着!”
喊话的人是陆先生。
今天他是最大起大落的人,当真对这三人恨之入骨。
此时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但众人却不敢相信。
谁都知道这家伙是个笑面虎,嘴里叫哥哥,背后捅家伙的角色。
人家都已经输得精光了,还不让走,真要赶尽杀绝么?
陆先生拱了拱手道:
“三位朋友肯到鄙处玩牌,那是给我陆某人面子,怎么好就这么走了呢?不如由在下做东,把酒言欢如何?”
吴用眼睛微眯道:“怎么,陆先生不肯放我们走?”
这话有些别的意味。
“陆某没别的意思,既然三位持意要走,陆某总不能让人说小家子气吧,区区仪程,不成敬意。”陆先生取出十枚百两面值的筹码,双手奉上。
一千两仪程。
好,讲究!
众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这才是大赌场该有的气度。
大赌场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给输光的赌徒回程的一顿饭钱和路费。
而水云间的筹码在京城地面,是可以直接到各大钱庄兑换现银的,十分方便。
这也是水云间的生意能做大做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千两银子虽说对比输出去的十五万不值一提,但对于输得精光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吴用的脸色也缓了下来,不过没有接筹码,沉吟了一会道:
“陆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了,此时天色已晚,若陆先生有心,不如赠在下几匹快马如何?”
吴用三人的心情和要求可以理解,三人当然是急于离开这个伤心地。
二来天色不早,有了快马也可以尽快赶回住所。
要知道这里可是距离京城有二三十里地,天晚了谁也不敢保证路途太平。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城外还有无数客栈,对于商旅来说,还不算太晚。
此时的普通马价在十到二十两之间,好马则是五十到百两。
战马价钱从五十两到两三百两都有。
三名书生加上三名亲随护卫,六匹马。
最多五六百两银子,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既然三位朋友归心似箭,陆某当得奉上好马。”陆称生一口应了下来。
众赌徒看着三人的背影,心情莫名复杂。
这三人虽然挑战赌场输了,可毕竟是距离成功只有一张牌的距离而已,虽败犹荣!
方唐镜打了一个眼色,王千户会意,快步走开,布置人跟踪这三名书生。
如此人物,方唐镜绝对不想错过,不弄清楚三人的底细,实在是如鲠在喉。
陆先生亲自送三书生出了外面,又奉上六匹好马,给足了面子,这才回转。
陆先生看着六人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当然也就不需要动用力量半路截杀了。
这种黑吃黑后遗症极大,最重要的是不知这三人背后有什么来头。
黑吃黑就势必要斩草除根,三人一个都不能留,无形中就会跟书生背后的势力结成死敌。
敌暗我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能用明面上的手段解决,这才是长久之道。
除了赢回输出去的银两,这三名书生也是带了三万两本钱来的。
所以说今日单单赢这三名书生,就赚了三万两银子。
京城地面虽说有钱有势的人多,可一次数万两的赌客也并不多见。
陆先生心情很好,这一场豪赌,虽说赌场赢的不算多,却无疑会是一个流传极广的传说。
经过赌徒们的添油加醋,会演变成什么样的传奇,谁也说不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怎么变,水云间赌场的名声必会深入人心,成为赌徒朝圣之地。
单单是怀着朝圣般心情来瞻仰的就不会在少数。
只要是赌徒,谁没有一个战胜赌场走上人生巅峰的白日梦?
此时赌场里人群围着赌桌,久久不愿散去。
三张牌摆在桌面,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
三张牌,三个神秘的书生,三十万的巨赌,太震撼了。
所有人里,唯有方唐镜一脸大惑不解。
这三名书生以输光的代价脱身,也算是拿钱买命了。
可问题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以三人的水平,若是小赢两三千两,赌场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赢得稍多了,赌场会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出去,宣布三人是不受欢迎的人,禁止踏足。
这才是赌场正常的流程。
可三人偏偏高调无比,横扫了大半赌桌,逼得赌场不得不跟他们对赌,这又是为了什么?
专门来踢场子的?
开什么玩笑,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踢赌场的场子,是嫌活腻了还是嫌命长?
赌徒当然会利令智昏,可三人身上那点赌徒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实则每一局都是冷静无比算计的结果,否则也不会将六指逼得虚脱。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大赌场都有高手坐镇的惯例,更不可能不知道赌场输急了是什么事都做出来的。
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如此行事,倒象是故意来送钱似的。
除非三人是失了心疯的傻子。
这个世上有很多疯子傻子,但方唐镜不相信包括着这三位书生。
很矛盾,没法解释,太不科学,太不理学!
还有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难道这场赌局里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方唐镜似乎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却偏偏没办法找出这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