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学究天人,实是让卑下叹为观止。”
常风一开始还是照例的狂拍彩虹屁,此时已是心悦诚服地真心送上自己的膝盖。
难怪连厂督也要对方公子百依百顺,没办法,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老大,谁让人家随便一个点子就自带金光属性闪瞎了狗眼呢。
有些人就是让人不得不服,每一言一行都是真知灼见,都是数十年的行业老手才能有的经验,尤其这两张表格,怕是整个大明就是独一份的。
徐鹏举当然也是内心感动,如此重要的独家机密之物,方贤弟毫不避讳,直接就当着自己的面做了出来,绝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就冲这份信任,这事咱也得占一份。
徐小公爷其实前面已经又算了一笔帐,尼玛那方家村竟然是按市价的八成供应这边原材料,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好吧?
这可不是一两千匹布这么简单,而是每个月万多匹,先不说一万两多出两成就是多出两千两银子啊,单单这成衣的成本就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低了一大截。
这若只是单单松江一府还好说,若是以后这成衣销遍大江南北,方家村那边的产量得多大才能跟得上供应?
徐鹏举隐隐若若有一种危机感,似乎当这成衣行销大江南北的时候,只怕整个南直隶的大部份布匹绢纱都要控制在目前看着不起眼的“扶贫基金会”手里,至少定价权会被牢牢掌握。
掌握了定价权其实就已经算是掌握了江南纺织业的话语权。
这是要从一只小虫子成长成一头巨兽的节奏啊!
事实上,徐鹏举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再往后太长远的他看不到。
以方唐镜的规划,到了将整个江南的成衣业抓到后里的时候,种桑养蚕纺纱织布成衣一整个产业都要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携带着庞大的体量巨量的金钱和人脉,当真就是顺者昌,逆者亡的结果,谁敢阻拦?
方唐镜的宏图大计实在是一张润物无声的大网,正在开始悄无声息地扩张,迅猛地四下里铺开。
这边的徐小公爷意识到美好前景的时候却开始迷茫惆怅了。
方贤弟实在有够意思,能在这最开始的时候邀请自己参与其中,谁都知道,只有成为从龙的一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越往后面,就只能喝汤,甚至还是别人喝过后嫌弃不已的二啖三啖汤。
可这钱从哪里来呢?徐小公爷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之中。
他的私房满打满算也就只勉强够和方唐镜开那个“秀娘火锅连锁加盟”。
想再弄一个成衣中心,看现在这规模,一开始的投入也是相当不菲的,没有五六万两银子怕是不行。
看来只能靠借了。
徐鹏举又迅速盘算了一番七大姨八大姑,老婆嫁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资源,不禁悲哀地发现,自己虽然是世子,可经济大权不能拿到手里的情况下,最乐观的情形,竟然也只能凑到三万两左右,也就是说,还差两万的缺口。
好在七月十四将至,这个仅次于清明的大节,多数近亲会聚集到府上一起祭祀先祖,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亲戚口里抠点。
可是以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都他嬢的铁公鸡,抠不出三瓜两枣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败家了……
他是了解方唐镜的,方唐镜亲口说过自己的发家史,穷得想死的时候,拼着睡大街把自家的祖产全部卖了,一口气全都买了生丝待价而沽,结果被他赌对,得到了十倍的回报。
并且方唐镜跟他说的时候,还总结了一句他一直记忆深刻的话:“高风险中往往伴随着高回报。”
自己纵然不能将国公府卖了,但瞒着爷爷卖一些外面的田庄,店铺什么的总不会是大问题吧?
实在不行就偷家里的古玩字画这总行了吧?呸,这怎么能叫偷呢,反正迟早都是自己的东西,自己只不过是提前一些将一些看不顺眼的字画处理掉罢了。
徐鹏举又迅速地盘算了一番,若是被爷爷发现自己败家之后会不会有被打死的后果。
很快,就得一个令人狂喜的结果,那就是,没有后果!
徐鹏举他老爸死得早,所以他这个嫡孙就分外得老国公宠爱,简直是心头肉一般的存在,只要他不在外面做出什么出格到造反的事,还从来没有老国公搞不定的事。
徐鹏举只打算祸害自己家里,如此行径简直就如同乖宝宝一般人畜无害,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的徐鹏举长长嘘了一口气,精神十足!本小公爷真他嬢是个天才!
“这是‘格物研究所’送来的新式布样,请公子过目。”常风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取出一个布袋交到方唐镜手里。
徐鹏举早就注定到,进到仓库之后,常风就一直背着这个布袋。
看来若不是方贤弟刚才画那两张表格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自己,说明了自己是一家人的身份,这西厂的马屁精铁定是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将东西拿出来献宝的。
“哦,这么快就拿出样品来了?我看看。”
方唐镜有些意外地接过布袋,打开,里面有四块一尺见方的棉布胚。
三块比较轻薄,另一块略厚一些。
方唐镜将三块三块比较轻薄的拿到手里,逐一用手搓揉了一番,然后放开。
顿时,徐鹏举和常风的眼珠子滚圆。
三块布里有一块皱巴巴的,看着比一张废纸也好不了多少;不过这才是此时所有棉布的常态,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让两人差点惊掉眼珠的是另两块布,这两块布经过搓揉之后,则是很快就恢复了平整,其中一块多少还有些痕迹,另一块则对一番搓揉完全无感,没有半点皱褶。
如果不是真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两人简直不轻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棉布之所以难登大雅之堂,主要是有两大弊端,一是水洗之后会缩水,导致整体形状变形,二是易皱,这是棉纱本身的工艺和材质决定的,无法改变。
所以现在家里体面些的,都会专门让妇人管理衣服,把衣服每日用炭熨斗熨平。
由于棉质衣服特别容易起皱,所以大户人家多以绫罗绸缎这些不易皱的丝织物做衣料。
后世解决这两个问题也很简单,前一个问题是先用水洗漂过布胚使其定型,就不会发生缩水变形,第二个问题就是掺入一定比例的化纤纱,或者在棉纱里添加柔韧剂,轻松搞定。
但现在化学都没发展起来,什么化纤纱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方唐镜在把任务要求发给徐珣的时候,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让他们朝着这个方向慢慢研究,绝对没有想过他们能这么快就找到了办法。
方唐镜拿起三块布逐一细看,好半晌,才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觊,徐珣他们竟然用混纺法解决了这个难题。
要知道,在后世,作为最早兴起纺织业的英国,也是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解决这个问题,当时世界各国化学这门科学蓬勃发展,才使唤得英国有了用添加化纤纱的方法解决问题。
想不到在此时的大明,徐珣利用了丝纱,棉纱,麻纱三者不同的收缩系数,应该还添加了某种添加剂,用混纺的方法一举搞定了这个难题。
徐鹏举和常风从方唐镜手里接过布样,左看右看,可纵然看到双眼流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能做的除了赞不绝口,就只剩下口沫横飞地狂拍马屁了。
原来方公子还藏有秘密武器,那什么见鬼的“格物研究所”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即便是听了,还以为是什么研究四书五经的书院。
我去啊,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所,竟然不声不响就玩了这么大一出事业,简直就是整个纺织界的福星。
方唐镜又拿起第四块略厚的布搓揉一番,很好,这块布完全没有褶皱,手一放开,就恢复如初,显然比前面三块好了不止一筹。
“报价几何?”方唐镜并没有被好消息冲晕了头脑。接过常风递过来的报价单一看,略好的约摸只比普通的布胚贵多了一成这样,最好的那块也只比普通布胚贵两成,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略厚的那块成本就要比普通的布胚贵上一倍,显然用料不菲。
“很好,让他们大规模生产,以后示范区那边的布匹全部以此规格生产,有多少要多少,以此法织出来的所有布匹全部不得外包,由总部这边统一调配!并且要逐月扩大产能,争取能月产五万匹布,以后每月不得少于十万匹布。”
徐鹏举和常风同时身子一震,满脸的红晕,如同喝醉了一般。
月产五万匹布,这是什么概念?
咱大明一匹布为四丈长,也即后世的十三米多,足可以做十套短衫或者十二件长衫。
五万匹布就是五十万套短衫或者六十万件长衫,平均一套赚一钱二分银子,就有四万多两的进项,这简直……发达了。
方贤弟说这是“大明最赚钱的生意”,虽说有些夸张,不过目前来看,若从正途来说,除了盐铁,怕真是没什么别的生意可以匹敌了。
徐鹏举差点就要痛哭出来了,能交到方唐镜这样的朋友,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祖宗显灵。
但是方唐镜下一句话,就彻底将他的这种想法击得粉碎。
方唐镜负手看天,寂寥无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