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千贼兵真正奔到大桥另一头,与李钰的千余人马接战之时,已陆陆续续倒在箭雨之下的有近四五百人。
四五百人于三四千而言,不过是十去其一,还算不得伤筋动骨。所以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贼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前方冲击。
但当他们真正与李钰的一千兵马正式接战后,才发现,要想再向前行近寸徐也无比困难。
无疑,贼兵之中,那些侥幸躲过无数羽箭,终于冲到盾阵之前的百余贼兵,还未来得及挥刀向明晃晃的盾牌砍下时,身体已经无力地软软倒下,只因盾阵之后,犹如毒蛇吐信般,倏忽间刺出数之不尽的长枪,刺破他们的身体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般容易。
只是,前面的兵士倒下,正好为后面的兵士提供了最好的肉盾,一个个接着鲜血淋淋的尸体作为阻挡,踩着同伴的尸首一跃而起,挥舞手中长刀向盾牌之后的兵将砍去时,还在半空中的身体便被一刀寒光斩为两截,鲜血碎肢飙飞。
陌刀队长刀霍霍,杀敌犹如宰杀牛羊般容易。偶尔有漏网之鱼,越过盾阵,逃脱陌刀,侥幸落在阵中的贼兵,还不及站直身躯,便便感觉脖颈一凉,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睁眼可见下面半截身躯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那两百手持板斧、狼羊棒,抑或是弯刀的机动部队,正如嗷嗷待哺的群狼,等着有贼兵越过前面的城墙送上性命。
而最后面的两百弓箭手,箭壶中二十支羽箭已经过半,张弓放箭一轮又一轮,右臂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张弓搭箭放箭。幸得距离不远,弓不必张满,倒也省了许多臂力,勉强再拉四五次还是能够。
只是一会儿功夫,汹涌而至的三四千贼兵又如潮水般飞速退去,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狭窄的大桥上退走,只因三四千数目到此刻却只剩了不到两千人。
两千不到的贼兵在大桥上已然进退有余,他们看到前方的盾阵犹如铜墙铁壁,以及盾阵后的长枪兵、陌刀队犹如幽灵一般收割着己方的生命,终于觉得胆寒。
他们是人,不是无心法师控制的死士,所以他们不想这么死,所以他们必须退。
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只有盏茶的功夫。
李钰看着他们渐渐退出大桥,再环视了身周的一千龙影军,脸上微有笑意。
以一千兵力阻挡四千贼兵,虽然因为是在大桥上交战,让贼兵不能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但能够岿然不动,以不到百人的损失斩杀近两千贼兵,已然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当然,或许别人不知,但李钰却知道,之所以贼军四千前仆后继,依旧冲不破他的盾阵,乃是因为这些盾牌都是取自真龙穴中的兵库,一张张由钢铁铸造,坚固非常,饶是再尖利的矛也不可能刺破这么坚硬的盾。
不仅如此,李钰为了让盾阵真正发挥铜墙铁壁的功效,在与王北川等人进行演习时,还在这些盾牌上进行了细微的改良,让每一张盾牌左侧开有凹槽,右侧开有凸棱,这样任何两张盾牌放在一起,便能无缝衔接起来,只要持盾的人不到,便能将所有盾牌连为一体,犹如铁板一块,极难攻破。
这样的改良虽然细微,但今日一试,效果果然非同凡响。特别是在这样地势狭窄,更能够将这样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钰冷冷望着那两千败退的残兵,眼看他们就将退出大桥,回到己方阵营。
此际,不知哪里突然发出“轰隆隆”的震天响,如群兽怒吼,如山崩地裂。
大桥一端,败退的两千贼兵闻听异响,齐齐止步,面带惶恐地东张西望。
须昌城下,数万贼兵刚刚整好行装,欲要再次派兵向大桥增援。
须昌城头,原本破败凋敝的城墙上已经拥挤不堪,摆满了锅碗瓢盆,米面粮食,以及数之不尽的攒动人头。
“怎么回事?”
安庆恩穿着明亮的铠甲,身骑雪白的骏马,凛凛不可一世的矗立在阵营中央,此刻却毫无威风的情态,满是惊慌地向身旁的耿仁智惊声问道。
耿仁智侧耳倾听片刻,面容微微抽动,疑惑道:“难道,堤坝决堤了?”
安庆恩另一侧的史朝义却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们没有我们的指令,怎敢提前决堤?现在我们还没有撤走,那不是连我们也一并淹了?”
安庆恩连连点头,只有耿仁智满脸狐疑,一会儿望望须昌城上,一会儿望望大桥对岸。
正在他们迟疑的时候,只听嘎嘎响声从须昌城的方向传来,原本紧闭数日的大门此刻却缓缓打开,城门前后并无人影,好像是在欢迎安庆恩的数万大军进城。
安庆恩、史朝义望着洞开的须昌城门,你眼望我眼,不知道城内的敌人到底唱的是哪出,难道他们现在也想玩玩诸葛武侯的空城计么?可城头上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却告诉所有人,须昌城绝不是一座空城,它还有抵挡不知多少时日的本钱。
只有耿仁智,看着须昌城门洞开,突然惊声道:“不好,大坝已经落入敌手,看样子他们是要将须昌城和我们一起给淹了。”
安庆恩、史朝义二人闻言,俱是大惊失色,惶惶然不知如何举措,都将求救的目光望向耿仁智,异口同声地颤声问道:“先生有何良策救我等?”
耿仁智把脸一横,望着那座宽阔又狭窄的大桥,冷声道:“此桥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安庆恩和史朝义豁然醒悟,再无疑虑,史朝义长鞭一指,声嘶力竭地吼道:“杀!杀光桥上的狗崽子们!”
话落,刚刚退却因为异响而驻足的两千败军也再次向李钰的一千龙影军挪动,只是他们已经胆寒,奔行的速度似快实慢,反倒阻住了后方气势汹汹的己方援兵。
正当数之不尽的贼兵纷纷向大桥涌来的时候,奔雷之声终于近在耳边,雪白的浪头在上游不远处的小土包后翻翻滚滚,刹那之间现出身来,四五丈高的洪水疾驰奔涌,眨眼间就冲向地势稍微有些低洼的须昌城东侧。
此时此刻,须昌城四门洞开,滔天的洪水卷着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城墙,从须昌城东门进,自西门、南门而出,穿城而过,急速地向城外的数万贼兵卷去。
洪水滔天,掠夺一切,不过片刻就将这片热土淹没,数万贼军也只在刹那间全部浸没在滚滚浊浪之中,最终汇聚在奔腾不息的济水里,一路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