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南霁云给李钰说的那样,彭城内的一处大宅子里,郑善克正满脸盛怒地躺在床上,双脚岔开,裤裆处被层层染红的纱布裹着,床上也被鲜血染了一大片。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双拳紧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被牙齿咬破,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荥阳郑家,我要将你们杀得一个不留!”
一字一顿,仿佛每个从他口里吐出的字都似利剑一般,恨不能将荥阳郑家每个人洞穿。
他床前丈远的圆桌上此刻也坐了两人,一个是千牛备身萧厉,一个是虢王李巨。
二人此刻也沉默地坐在桌子前,看着床上变成了太监一个的郑善克,面上都被寒霜笼罩。
尤其是萧厉,双目死死盯着攥在五指的瓷杯,等郑善克那一句满含恶意的话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手中的瓷杯已然碎裂在掌中。
五指一捏,破碎的瓷片划破掌心,一缕从他的拳缝间渗出,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缓缓流出的鲜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李巨受不了这等压抑至极的沉默,咳嗽一声,狠狠地道:“这些恶贼真是胆大妄为,待我向皇上禀明一切,定让他荥阳郑家从此在大唐除名。”
他做着这样的承诺,可惜郑善克和萧厉都似没有听见一般,不发一言,让受惯阿谀奉承的他一时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禀报殿下,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还好,这时外间响起尚衡的禀报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压抑氛围。
三人的视线都瞬间凝聚到紧闭的大门,李巨喊道:“进来说话。”
房门打开,一身儒服的尚衡小跑着来到李巨跟前,小心翼翼地禀道:“殿下,到处都搜过了,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
三人闻言,紧张的面上都显出失望神色。
李巨重重拍着桌子,喃喃道:“完了完了,前功尽弃了。”
念叨了两句,忙又转头看着萧厉,道:“萧将军,你看现在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啊。”
萧厉眉头抬了抬,看着一脸苦相的李巨,冷冷道:“人都被人救走了,还能怎么办?我当然只能如实像圣上禀报,李钰在你彭城给人救走了。”
李巨一听,面色大变,忙分辨道:“萧将军怎能这么说呢?这重重计谋都是出自你萧厉之手,现在出了问题,你怎能全部推脱到本王的头上?”
萧厉瞥了神色紧张的李巨一眼,不屑地道:“我将责任推脱到你虢王头上了?我只不过是如实说明,难道李钰不是在你彭城被我们弄丢的?”
“可,可,可——”李巨顿时哑然,好像萧厉说的也并没有错,但心内却明白,他若如此禀报,皇上定然以为是他李巨保护不周,才让李钰给救走了。
萧厉见李巨如此情态,嘴角抽了抽,心中对他的轻视之意浓了少许,摆摆手,沉声道:“丢都丢了,还能怎么着?如果殿下不想自己承担这罪责,便让应该承担的人承担嘛。你不是一直都想对付那几人么?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么?”
原本一脸哭丧相的李巨被萧厉一语点醒,右手拍着额头,恍然道:“对啊,我们虽然有护持不周之罪,但根本的罪责却是那几个劫狱的真凶。来啊,将劫狱真凶张巡三人缉拿归案。”
尚衡听到李巨之名,面上一喜,忙弯腰答了声“喏”,旋即转身出了屋子,自去点兵捉拿张巡三人去了。
李巨看着尚衡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屋外,才转头对萧厉道:“张巡好歹是河南节度副使,要将这等罪名罗织到他身上,恐怕还需要萧将军找点证据才好啊。”
萧厉闻言冷笑道:“谁说没有证据了?”
正说着,屋外再次传来禀报声,听音识人,萧厉知道是他千牛卫的人,回道:“进来!”
一名黑衣大汉闻声而进,李巨顺目看去,只见此人膀大腰圆,满脸麻子,双目内蕴含凶光,一看便是个狠角儿。
“杨麻子,怎么样了?”
萧厉看也不看此人,只冷冷地问道。
杨麻子闻言,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郑善克,再见萧厉神色间并无异样,才忙道:“追丢了。”
萧厉淡然一笑,无所谓地道:“也不错了,能够将化境宗师的高手重伤,也没堕了我们千牛卫的面子。”
杨麻子闻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萧厉虽然没有看他,但却好像多生了一双眼睛,知道杨麻子似有话说,淡淡道:“有什么就尽管说吧。”
杨麻子也不犹疑,开口道:“卑职觉得,此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在巨野出现过的九尺司鞭袁晁。”
萧厉闻言,好奇道:“当日我们在巨野并没有见过此人,你怎么能够确定?”
刚说完,他马上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是了,九尺长鞭。”
原来昨夜他们与袁晁一番苦战,到最后千牛卫死了十一人,而袁晁也身披十八处重创。正当众人以为可以留下这化境宗师的高手时,袁晁却突然一抖衣衫,自腰间扯出一根长鞭,长鞭约近一丈,上面缀着钢钉倒刺,挥舞之间啪啪作响,中者无不翻身跌倒,筋骨齐断。
靠着这出其不意的兵器,袁晁荡开围攻自己的数十名千牛卫,长鞭一扬,卷住房梁,借势几个翻腾,便从已无人手的二楼窜进了黑暗之中。
当时萧厉还没联系到此人便是巨野提过一下的那浙东袁晁,此刻经杨麻子提醒,瞬间反应过来。
袁晁当时为了李钰,翻手间将巨野县尉赵福的独子给羞辱了一番,最后给了他们暗中下手,将赵有才借机弄死,把罪责嫁祸到李钰身上,从而设计将他擒拿。
想到这里,萧厉更加确信,昨夜与他们正面激斗的那宗师级的高手,便是浙东袁晁了。
“飞鸽传书,让浙东的人留意此人的踪迹,如有必要,可便宜行事。”
杨麻子自然晓得萧厉所谓的便宜行事是什么意思,朗声应诺,快步出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