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牧原闻言,先是一愣,面上瞬间显出浓浓的惊恐之色。只看如此表情,洪天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打从他踏入粮仓,看到如此丰盛的粮草,便知道高承义之所以放心大胆地让虢王的亲信运粮进仓,便极有可能对他们已经设下了埋伏。
只是现在洪天德不能确信的是,高承义的埋伏是在何时何地,因而需要从邹牧原的口中套出来。
邹牧原显然没想到洪天德思维如此缜密,心中更是大凛,此刻仍不忘换着法儿回道:“高太守确实有招纳两位将军的意思,只要二位愿意留在济阴,高官厚禄必然不在话下,还请两位仔细思量。”
洪天德闻言,向张朝元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丝嘲笑之色。到目前为止,邹牧原应该都还不清楚他们两人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今夜他们是什么身份好像已经不太重要了,不管他们是虢王麾下的尹平和钱勇,还是雷泽、巨野的县尉、县令,高承义都对他们设下了圈套,绝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济阴。
当然,李巨或许不会想到,在高承义的计划里,今夜就将是他彻底与其决裂的时刻。枉他还幻想能够用十万石粮草稳定高承义的心,让他带兵北上剿灭龙影义军。
对于龙影义军,高承义是决心要去剿灭的,但却不是以唐军的身份,而是以叛军的身份。
洪天德听到邹牧原此刻还不忘游说自己,一脚重重踹在邹牧原的心口,笑骂道:“你他娘的当老子傻啊,老子这么对你,现在即便愿意留在济阴,你他娘的也绝不会让老子们活着。”
邹牧原再被他一脚踹翻,听洪天德这么说,本还要谄媚着再说两句,但看到洪天德一脸笑意,知道说也白说,于是只得闭口不言。
没了邹牧原的聒噪,洪天德附在对张朝元耳边,轻声道:“依我看,高承义即便想要杀我们,也不会是在今夜。他倒好,把我们安在城西的营房,应该是想利用两万驻军将我们牢牢控制住。如果明天的接风宴上,我们稍微露出点异常,他定会立即将我们这一千人格杀。”
张朝元听洪天德低声说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时压低声音回道:“可惜这老狗弄巧成拙,一旦那景象出现,我们便立马动手,不用等到明日的接风宴了。”
洪天德拍拍张朝元的肩头,嘱咐道:“粮仓这边,就交给你了。”
张朝元郑重地点头应道:“放心吧,到时他们的重点应该不在这粮仓而在你们身上了,你们万事小心,如果能够趁乱逃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洪天德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道:“只要一切顺利,想要逃出去还不简单?但如果我们有一边失败,或者元帅说的那人有诈,估计也难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张朝元又道:“我看元帅极有龙虎之象,应该不是说假话的人物,既然选择誓死相随,便不用考虑项上头颅了,干吧!”
洪天德重重点头,伸出一只拳头,与张朝元碰了一记,然后拎着邹牧原大步离开粮仓。
张朝元并不随之离开,而是领着十名难民趁人影晃动间隐身在远门后,等那些同伴将大门关上,才闪身消失在堆放粮草的暗影之中。
邹牧原虽然没看到张朝元出来,但此刻已如鸡仔一样被洪天德挟持着,带着五百难民和五百兵卒按照邹牧原的指示,沿着大道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处高墙围住的大院落。
院落之大,一眼望不到头,背靠城西,因为有高墙阻挡,也见不到里面有什么建筑。
围墙正中,有一扇紧闭的大铁门,铁门紧闭,门上并无牌匾。而在门的两边,正威严立着四名笔直站立的铠甲兵卒。
洪天德大手一挥,让千人队伍驻足在院落大门前,惹得门旁几名站岗的兵卒神色紧张、面面相觑。
他右手握着短刃抵在邹牧原腰间,左手按着刀柄,与邹牧原一同上前。
邹牧原掏出腰间一块令牌,对站在门旁的几名兵卒冷声道:“太守有令,让虢王殿下部队入营歇息。”
几名兵卒中一人上前,恭敬接过邹牧原的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待看清令牌上的“邹”字,顿时神色极为恭敬地道:“卑职见过邹先生。开门!”
铁门嘎吱一声开启,邹牧原与洪天德肩并肩十分亲热地抬步进了营房,随在他们身后的兵卒也畅通无阻地向里面行去。
待五百兵卒行完,轮到五百难民时,那守门中的一小将伸手拦住那些难民,呵斥道:“营房重地,岂是你们这些难民该来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洪天德听到声音,转头看着那些难民被拦在外面,眉头微皱,这时邹牧原献宝似地向那名小将呵斥道:“这些难民都是运粮的功臣,便让他们进来吧。”
那小将闻听邹牧原说话,神色极为恭敬,但语气却无比坚定地道:“军有军规,营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恕卑职不能听从邹先生之命。”
邹牧原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兵卒也敢违逆他的意思,正待发作,身旁的洪天德一把掐住他的胳臂,抢先道:“我们都是军人,既然是军规,自然务必遵守。好吧,这些难民就让他们在城里随便找出荒僻之所歇息一晚,明日再将他们打发出城。”
那守门小将见洪天德这么说,感激地道:“多谢将军体谅。”
洪天德摆摆手,示意那些难民快点离开这里。
难民人群中,领头的一人看到洪天德的表情,和身旁几人说了说,五百难民便陆续离开营房,在两名守门兵卒的驱赶下,寻找可以避风避雨的安息之所。
邹牧原面色变得有些难堪,在他的盘算里,如果洪天德这一千人都来到营房内,他们要杀要剐自然毫不费力。
可现在伪装而成的五百难民却没有进入营房,自然增加了一点不确定因素。虽然邹牧原确信这五百难民不能兴起什么风浪,但没有完全在控制之下,的确有些让人难以心安。
等到那些难民都离开营房大门,洪天德一只手搭着邹牧原的肩头,嘿嘿一笑,道:“走吧邹先生,陪老子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