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贼兵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场围歼战,因为李钰这两百步兵的参与,最终却演变成了自掘坟墓的一场大逃亡。
胜败之数,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在李钰和那名紫袍将领率领下,两千唐军追着五千贼兵砍杀三十余里才收兵。
此战,杀敌三千,俘虏八百,斩将二十。唯一可惜的是,并未夺得半粒粮草,因为全被李钰等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到战后集结,李钰才知死于他刀下的那名将领正是率兵攻打济阴的叛将杨朝宗,而和他并肩而战的那名紫袍青甲将领,却是南霁云托他转交信物的陆沉香。
李钰没想到,这陆沉香竟会是这样一个巾帼英雄,更没料到,济阴太守高承义会让这样一位女流领兵。
不过若非昨夜他们恰巧赶到这里,恐怕李钰以及南霁云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一位巾帼陆家姑了。
李钰侧目望着与他并肩而立、一身甲胄的陆沉香,火光闪闪中,透过头盔约略可以看到她绝美的容貌,特别是英挺的鼻梁和清澈深邃的大眼,以及微微上翘的嘴唇,无一不显示着她美丽中带着一股不似寻常女子的刚毅。
如此女子,确可算是罕有的奇女子也。
看着陆沉香,李钰又想到水明月等血影众女。
在李钰看来,水明月虽然武艺超群,性子柔中带刚,但总归是温柔多于坚毅,若非命运的捉弄,必是一位贤良淑德、才貌兼具的贤妻首选。而朱红雪虽也有坚毅和美貌,但性子过于火爆,少了些许温柔。
而身旁的陆沉香,与水明月和朱红雪有着明显的不同,无论是美貌中透着的英气,还是恬淡里的刚毅,乃至于管窥一斑的面目,都是另一种类型的美丽存在。
如此女子,难怪英雄如南霁云者,也会说她眼高于顶,不会瞧上他的。
陆沉香感应到李钰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竟无一丝女儿的羞态,转脸顺着李钰的视线直直凝视回去。
看着她清澈如深潭的双目,李钰心中咯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竟瞧得有些痴了,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无礼,着实不是他固有的本性。
忙将目光垂下,却又不便在众目睽睽下道破身份,只得转过话题道:“战场已经打扫得不多了,将军看是否可以回城了?”
经过刚刚简单的叙说,陆沉香已知李钰这两百人乃张巡派出支援济阴的援兵,她虽不明白为何援兵只有两百,但看到刚才一场大战李钰等将表现出来的实力,也心中叹服,并没说什么。
只是当他听到李钰是奉张巡之令从雍丘而来,清澈的双目闪动了一下。
这点异样自然没逃过李钰的双眼,虽不能肯定是否是因南霁云在雍丘的缘故,但至少说明她对雍丘或者张巡不会有歹意。
此时她双手负背,青云甲上的紫色披风随风飘荡,听到李钰提议,才收回冷冷的美眸,直视济阴县城的方向,向身旁一名传令兵道:“回城!”
号令一下,李钰和蔡雪峰分列陆沉香左右,骑着从贼军手中抢夺过来的战马,不疾不徐地向济阴县城驰去。
等到圆月初升,一众两千兵马终于望见在月色银辉笼罩下的济阴县城。作为中原地区的军事重镇,济阴北临济水,自汉至隋历经千余年的修缮加固,高大雄伟,城坚河深,只要有重兵镇守,要想从外攻破却是有些困难。
但古往今来,中原大地险关坚城何其之多,但又有多少是从外部被攻破的呢?
两千军队执着耀眼火把列着方阵来到南门之外,待城楼上的将士看清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陆沉香,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吼叫,而两千唐军也兴奋莫名,齐齐执刀舞枪与之呼应。
济阴内外,尽皆洋溢在胜利的浪潮声中。
李钰见此,在心有戚戚焉的同时,也感觉莫名的有些哀伤,看来这一场并不算浩大的胜利,对于这些唐军却显得是多么珍贵,由此更可见唐军的节节败退,实在让天下人心寒。
这时城门洞开,从里面奔出一队骑兵,火光掩映下,只见为首一将长须飘飘,甲胄鲜明,年岁约莫也有四十几许。
陆沉香见着此人,翻身下马,唤道:“大人!”
李钰知道“大人”在唐时并不是下属对上司的尊称,而是儿女对父亲的称谓。如此说来,眼前此将并不是太守高承义,而是功曹陆正渊了。
凯旋之师竟然没受到一郡最高首长的迎接,于理有些不太说得过去。
陆正渊满含慈爱的目光先是在陆沉香身上打量了一番,继而环目打量并列立于陆沉香两侧的李钰和蔡雪峰。
当看到戴着铁制面具、身着粗布麻衣的李钰,明显一愣,向陆沉香疑惑问道:“这几位是?”
陆沉香并不看身旁两人,语音淡淡地将遭受伏击被李钰等两百人援救的经过略微说了一遍。
或许是儿女对于长辈的牵挂自古便有报喜不报忧的传统,陆沉香的话语较为平淡,并未有真实场景跌宕起伏的十之一二,只是字里行间能够明显辨出这场大胜实是因为有李钰等这两百将士的突然出现。
听她说完,李钰再一次深刻体会到南霁云为何会说陆沉香眼高于顶,因为如此一场惊险的侥幸大胜,她的陈述竟然也是一片风轻云淡。
当陆正渊听到李钰等人是奉张巡之命前来支援济阴的,双目一亮,盯着李钰脸上铁面凝视了片刻,拱手道:“多谢各位将军及时出手救了沉香。”
李钰和蔡雪峰自是拱手回礼。
陆正渊又道:“太守正在府内设宴为尔等庆功,各位将军请随我来。”
话毕,转身领着众将士缓缓入城,道旁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自是爆发雷鸣般的欢呼。
李钰牵着高头大马,凝目四顾这座中原重镇,心中惴惴,不知历史的发展是否真会如史书所载,更不知自己的命运是否能够对这段历史稍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