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也听出了李钰言语中的惊张,面有难色地道:“我们发现水帮一条龙的各处船只都暗伏了不少好手,我们的烧船夺粮计划会很麻烦。”
李钰奇道:“难道对方已经警觉了?”
南霁云摇摇头,面色凝重地道:“应该不会,我们这五十人一向谨慎,除了我偶尔在晚上从密道外出,其余兄弟都没有出去过,所以消息应该不会走漏。并且,我观那些埋伏的人手,好像并不是水帮一条龙帮众,而极像是尔东流的暗地里的人马。”
李钰闻言,略略思索,沉吟道:“尔东流是孙孝哲的走狗,他这样做,正是希望冯天宝和郑善克被收拾后,孙孝哲能够毫发无损地接过水帮一条龙的船舶。如果一条龙帮众胆敢反抗,必会遭这些人的暗算。这样的话,你们只有五十战力,的确不能再行先前计划。”
南霁云苦笑道:“现在看来,我们只能避轻就重,只对那十余艘还未成型的水轮船下手了。幸好那水轮船上也有将近一半的粮草,我们也早将那些船只摸了个清楚,现在锁定目标,行动起来也方便得多。”
李钰确信南霁云在水帮一条龙中定有内应,不愿深想,更在如此形势下,他们区区五十人自不可能分散,思虑片晌,点头道:“今夜会面的鲲鹏船二十丈外,有一艘中型水轮船,已经装备完全,到时可做逃生之用。”
遂把水清月交代的事情向南霁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南霁云听罢,击节赞道:“好汉子!如是这样,我们都还有一线生机。他奶奶的熊,要是将水帮一条龙的水轮船尽数毁掉,再夺他娘的一艘水轮船回去,嘿嘿,看他征东大军怎么嚣张。”
边说边再次凝神盯着李钰,关切道:“你今夜赴会,恐怕是凶多吉少,既然你的兄弟们都被偷运出去了,要不便不去鸟他们,和哥哥一道毁掉船只后逃之夭夭。”
李钰摇头苦笑,事情哪里来得这般轻松,倒不是因为他多么重信守诺,而是因为留在洛阳的裴旻众人尚还在孙孝哲手中,兼且水清月的关系,无论如何,今趟他是不可能只管自己的个人安危了。
南霁云不知李钰心头苦况,继续劝道:“到时张将军会在汴州接应我们,只要我们能够过了河阴和汴州,那便是我们李唐的地盘了。”
李钰听他有意让自己随他沿运河南下,截口道:“我们恐怕不能和南大哥同行南下了,我们打算沿黄河东去。”
南霁云奇道:“你们是打算前去投靠吴王还是颜帅?”
李钰闻言,心内颇有些茫然,他深知以他们龙影义军这些人的身份,伪燕和李唐都不可能有容身之地,因了水清月的关系,他现在隐隐希望能够沿黄河东出东海,在茫茫大海上觅一地作为他们龙影义军休养生息的乐园。
当然,这些只是他深藏内心的想法,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打算并不告诉南霁云,只得叹气道:“我们打算前去投靠颜帅。”
在他的历史记忆里,并不清楚吴王李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却晓得颜真卿不仅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家,也是一名刚直不阿的忠诚,因而说投靠还在勉力苦战的平原太守颜真卿,倒也合情合理。
南霁云闻言面色变了数变,仰天叹道:“恐怕你要失望了。”
李钰一惊,道:“怎么啦?颜帅败了?”
南霁云面露失望之色,低声道:“你应该知道太子已在灵武登基的事情了吧?”
李钰点头道:“在河阴城已经听水清月说了。”
南霁云神色茫然道:“现在李唐二皇并立,而伪燕安禄山早已称帝,严格来说,天下当是三皇并立的局面。你可知道太子的登基,对我们唐军的打击有多么大吗?”
李钰有些不解地道:“太子年轻有为,老皇上年迈昏聩,按理说新皇登基是好事啊。”
南霁云微微摇头,沉声道:“山无二虎,国无二军。二皇并立,你让天下文臣武将听谁的号令?安禄山的叛乱已经让一部分贪生怕死之人选择了叛唐,而现在皇帝未崩,太子便着急登基,你说他们二人能够好的了吗?现在更有叛军的鼓吹,别说是平头百姓,就是许多文臣武将也认为一败再败的李唐将再次发生内斗,最终会分崩离析,而叛军必将统一天下。”
李钰知道在历史上,李隆基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免除重蹈前朝覆辙,与前后两任太子的关系都十分紧张。
而马嵬驿兵变,据说正是有李亨的背后策划。历史也证明,后来的李隆基虽贵为太上皇,实则是被李亨软禁,最终郁郁而终。
但无论如何,李亨的登基对于大唐平叛却是至关重要的转折,却不曾想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这却是如此的麻烦。
李钰见南霁云一脸悲色,拍手安慰道:“太子年富力强精明能干,他若登基,必能重振李唐声势,荡平贼寇指日可待。”
南霁云再叹一口气,道:“二皇并立,仍忠于李唐的臣民却不知该向谁效忠,如今叛军势大,许多人更是只求自保,再不像之前般勠力同心共抗贼军。”
李钰无奈道:“南大哥是说,颜帅已经放弃了平原、博平、清河三郡?”
南霁云点头道:“据昨日得来的消息,颜帅听闻太子在灵武登基,终于放弃了岌岌可危的河北道,孤身扮作难民沿小道从平原逃走,至于他是要去蜀中还是灵武,尚未可知。”
李钰知道颜真卿率领十万义军在河北道抵抗唐军,而吴王李邸与之呼应,在河南道举起反抗大旗,两只军队虽被黄河隔绝,但隔岸遥相助威呐喊,不仅在军事上牵制了叛军集中力量攻打其中一道,更在心理上给予了彼此莫大的鼓舞。
现在颜真卿放弃了河北道,顿时让河南道失去了黄河北岸的屏障,到时叛军集结而攻打河南道,镇守河南道的唐军在外无强援、内里分心的情况下,很容易便会被攻破。
只要河南道一陷,江南顿时再没了什么可以抵抗的力量,叛军打通大运河,江南的粮仓便会源源不断地为叛军输送钱粮,那时唐军再想翻盘,难度比现在大了不知多少倍。
时移世易,李钰现在更加清楚为何历史上张巡会以孤军苦守雍丘、睢阳两郡,因为只有这一代名臣可能看不透现在的李唐到底该听谁的,但却清楚河南道、大运河对于李唐天下的重要性。
只是,如此情势下,李钰还能孤注一掷,欲要沿黄河一路东去,进入大海觅一处逍遥自在的休息之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