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和封常清、徐慕白等人在黑夜中合计一番,摸着夜色终在道路旁找到一处较深的山坳。
那里,可暂时避过这条大道上往来的贼兵。
在极度疲敝中,百余人躲在山坳的一处茂盛灌木丛里荷甲而眠。
一夜听涛,直至天明。
待到翌日晨辉洒满大地,众人醒转过来。
此处距离大道不过两三里远,百余人躲在这里,其实也算不上安全。
更加之四处林木深深,山石陡峭,也没有什么食物可循。
饥肠辘辘下,显然只有再次上得大道,然后沿着黄河向东行去。
但要是众人便这么上到大道,以他们百余人的队伍定然会引起来往叛军的注意。
无奈之下,封常清捧着咕咕叫唤的肚皮,对李钰道:“现在尚不清楚孙孝哲大军到了何处,又是否将阿史那承庆追到。我们若贸然上道,恐被识破身份。不若分批分时辰行动,这样也可以缩小目标,即便被识破身份也容易逃出去。”
李钰正想答话,身旁钱守忠却道:“封帅所言甚是,这一路东去,直至河阴,路上叛兵重重。即便过了河阴,要想逃出叛军势力,也只有两条路可选,一则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北而去,若能到达灵昌,便是进入了大唐范围;二则到了河阴,乘船沿着大运河向东南而下,直至汴州,也算逃出了叛军势力。”
肥胖身体上满是伤痕的第五琦闻言摇头道:“汴州一行,恐怕会凶险非常。我在洛阳时,便听韩先生说,尹子奇手下大将令狐潮正在河阴整军,欲要通过大运河向汴州发起进攻。”
听到第五琦所说,李钰心中微震,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第五琦:“汴州沿着大运河南下,可是要经过雍丘、睢阳?”
第五琦闻言点头,道:“大运河向东南而下,自然要经过雍丘、睢阳。不过这都是小城,又没有多少唐军驻守,当不在叛军眼里。”
封常清眉头一皱,插口道:“他们真正的意图,恐怕是要顺着大运河而下,一路攻占宋州、徐州,直至打通整个大运河,连通江都。如果真是那样,江南鱼米之乡将源源不断为叛军提供粮草辎重,到时这李唐天下鹿死谁手,恐怕就是未定之数了。”
听到封常清如此说,李钰不禁暗赞这一代名将对眼前形势分析之透彻。
在他的记忆中,叛军的确抱着此等幻想,在重兵占领了汴州之后,便集结大军一路沿河而下,欲要打通通往江南的运河要道。
不过,在李钰所知的那段历史中,其最终结局并非如封常清所预料的那般。
因为在大运河上,有两座微不足道的小城死死拖住了叛军三年之久,也在大唐历史上出现了食人三万的惨事。
那,便是雍丘和睢阳。
不过他现在自不可能向众人说明,只在心中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要走汴州这条道路。
因为从此而下,众人极有可能陷入死路。
在李钰深思之时,徐慕白一拍大腿,嘿嘿笑道:“疯子你倒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姓李这老儿都把你给赐死了,你还念念不忘李唐天下。”
不管封常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斜眼看了看其余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钱守忠身上,道:
“看来这汴州我们是去不得了,不知那灵昌现下又是何种光景?”
显然在众人之中,只有第五琦、钱守忠和陈伯龙几人对现下外界情况了解最多,而这钱守忠乃巩县县尉,肯定对当前许多形势更为了解。
钱守忠收到徐慕白投来的目光,开口道:“现在吴王李邸在灵昌起义,河南河北各处兵马都在向那里聚集,前不久又被皇上任命为灵昌太守、河南都指兵马使,现有各路兵马五万余,因而叛军并未向那里进攻。”
徐慕白闻言,咧嘴一笑,道:“如此,咱们就取道黄河,分批向灵昌进发,如何?”
众人看他一张黑脸泛着灿烂笑容,一点也无之前豪迈气概,倒活像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封常清凝眉不语,显是还有话说,不过第五琦此时却点头道:“我们和裴将军约好的也是在灵昌等他和宋二娃、徐小三等人,不若就到那里汇合,免得到时又在战乱之中走失。”
李钰看他窄长双眼闪着一丝奇异光芒,猜到他实是仍对李唐念念不忘,极有可能想要投向吴王李邸,不由心中微冷。
听完众人所说,李钰凝眉思索,一时难以决断。
他倒不是担心这一路东去能不能逃出叛军包围,而是在想以他们现在身份,即便是逃出了叛军势力,又能不能投向李唐。
毕竟,如封常清和高仙芝已是被赐死之人,徐慕白又背负着大唐第一淫贼的身份,即便是陈伯龙、钱守忠等人,名义上都是叛军降臣,不知又会不会为李唐见容。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仅杨玉环失了踪,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了隐龙,兼且传国玉玺又掉入了叛军手中,恐怕不管是叛军还是李唐,知晓自己身份后,都一定会拼命追捕自己。
而血影众女,身上阴阳生死咒未解,一直没有找到那枚可以控制她们的隐龙符,始终是悬在她们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要了她们的性命。
如此种种,他们还有何处可去?
定了定神,李钰开口道:“就以大家所言,我们分批行动,在灵昌汇合。”
计议已定,众人约定好见面地点,以及沿途暗号,便将身上破烂不堪的银铠脱下,就着一身破烂,拖着饥饿的肚子,三三两两分批分时辰出得密林,来到大道上,扮作难民一路向北而去。
徐慕白和朱红雪二人扮作夫妻在前方打头,李钰和水明月殿后。
百余人大约花了一个时辰,才陆陆续续分批上路。
为免起疑,各拉出较远距离,相互间遥首难见。
好在此时正值战乱,来往难民成串,虽然路上时不时有许多叛军往来,但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路前进,在路上也讨得一些简陋吃食果腹,百余便这样隐在难民之中,沿着黄河向灵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