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冷和阿明听完事情的起因结果后，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秀姐嘴里说的“是我害了她”只是愧疚之词，没料到这愧疚不仅是愧疚，还是事实。
若是换作一般的犯人，这时候阿明必定要狠狠的斥责秀姐，将其用手铐铐住，带到警局。
但看着这位头发斑白，老眼昏花，连说话都不太利索的阿婆，他却下不去这个手。
“队长，这……”他有些为难的看着左冷，忽然发现队长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为难，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熟悉队长的阿明问道：“怎么了？队长？”
左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婆，我们要勘察一下现场，您在这里先坐着。”
说完，起身向着对面的房间走去。
阿明跟着他，看他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装饰看的阿明一怔。
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发现这两个房间的装饰竟然一模一样。
无论是床摆放的角度，还是沙发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阿明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况。
“跟我来。”左冷没有解释，接着走到客厅。
“你看看这些灰。”
阿明闻言伸出手指摸了摸餐桌，一层厚厚的灰尘粘在手上，看样子估计得有几个月没擦过。
而且更特别的是餐桌正对着的仅有的两把椅子，一把干净，一把极脏，似乎很久都没人坐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明彻底迷糊了，他不太理解眼前环境潜在的意思。
“你觉得翠翠这个人真实存在么？”左冷转头问他。
“难道不存在么？”阿明刚说完，自己就被吓了一跳：“难道是鬼？”
左冷无奈的看着他说道：“这种可能也有，但结合另一个房间，你还不明白么？”
“另一个房间？”阿明咬着嘴唇，仔细思考。
“若是鬼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左冷沉吟片刻说：“翠翠，可能是秀姐的另一个人格。”
“精神分裂？”
“我觉得应该是，自从老伴死了以后，她就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孤苦无依，每天自然想要找个伴陪自己聊天，所以她的精神分裂成了两份，一份是翠翠，一份是秀姐。她一人分饰两角，每天和自己对话。”
“那她为什么要把屋子弄得一模一样？”阿明好奇道，一旁的小强也听的有些入神。
“也许她这么做，是因为她习惯了吧，她每天在同样的床上入眠，但醒来后，可能是翠翠，也可能是秀姐，恍恍惚惚，分不清楚。”
阿明听着左冷的话，心里想着那种奇妙的状态，有些黯然。
“那她为什么要给翠翠吃老鼠药？”这是小强提出的问题。
“因为她不想再活下去了，翠翠也好，秀姐也好，都是她自己，她其实是在自杀。”左冷停顿一下继续道：“不过现在都是我的猜测，我们还需要再去问一下周围的邻居，我相信，会有人知道一些事情的。”
“不用问了，你说得对。”
突然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从旁边响起。
“你是？”左冷回身皱眉看着那个穿着灰色布衣，脸色发白，有着两个黑色眼圈的老头。
“呔！鬼怪！还敢现身！”阿明大叫一声就要让小强过去咬他。
但左冷制止了他的动作。
老头有些惧怕的看着小强道：“我虽然是鬼，但从来没有害过人。”
“不害人？哼，说！秀姐的病是不是你害的？”阿明呵斥道。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害的也不为过。”
“那还狡辩什么！看嘴！”阿明把小强举起，脚步后撤，臂膀用力，准备下一刻就将其丢出去咬鬼。
左冷一拍他的后脑勺，把他打了个踉跄，在阿明疑惑不解的眼光中对着老头说道：“你就是她的丈夫吧。”
“没错。”老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冷，活着时候一直胆小怕事的他死后也有类似的能力，那就是能察觉到眼前人或鬼是否比自己强，所以他之前不敢随便现身。
“说吧，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徘徊于人间？”
老头点点头，老实道：“我叫刘衣人，是个木匠。我和翠翠是在五十年前认识的。”
“翠翠？”阿明疑惑。
“嗯，秀秀她的原名，她是从大陆偷渡过来的，当时孤苦无依，自己摆了个摊子卖煎饼，我每天到她那里吃早餐，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刘衣人回忆起往昔叹了口气：“我们俩这一生一直在一起，从未分离，虽然没有孩子。哦，对了，她刚才说的不对，我去医院检查过，那方面没什么毛病，是她肚子的问题。”
左冷嘴角微微一挑，觉得这俩果真是夫妻，连在意的点都一样。
“没孩子倒也无所谓，我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只是家里少了个人，时常也会觉得有些寂寞。尤其是我这幅身子太不争气，先走了一步。所以我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想，要是我死了，她该怎么办呢？”
刘衣人说着说着，语气有些悲伤：“我不愿意她一个人呆在这世间，所以我为了陪她，就没下去。每天，就是看着她，守着她。可惜，她从我死后，精神就不太好了，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时不时还要大喊大叫。我怕邻居听到后说她不是，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就封锁了这条巷子，让人进不来。反正这里就我们一户。”
“后来，她的病愈来愈重了，甚至在前几天还要喝药自杀，我费尽功夫才把她救过来，那摊血就是她咳的。唉，所以我就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有人帮帮她。”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们？”阿明问道。
“是的，我希望是有法力的高人看到，这样他能信我，否则普通人看到只会觉得是她是个疯子。”
“你要我们怎么帮你？”左冷开口问道。
刘衣人想了想道：“我希望你们假装是她的亲戚，把她送到敬老院，能有人看护。当然，我不会让你们花钱，家里还有些积蓄，足够她的费用。”
“好吧，我答应你。”左冷点点头，答应下来。
“哎！哎！”刘衣人高兴起来，身子越发的虚幻。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秀姐走了出来。
“阿人，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接我的么？”她看着刘衣人，笑着说。
刘衣人听到声音后一扭头，表情凝固，许久没有出声。
“阿人，你怎么不说话？”秀姐的面貌有些年轻，头上还带着一朵黄色的小花发卡。
刘衣人愣愣的看着秀姐，然后眼泪从眼眶涌了出来，手情不自禁的捂住嘴巴，老泪纵横。
接着他嘶声道：“你怎么出来了啊！你回去！你回去啊！”
“阿人？我回去干什么？我要去找你啊！”秀姐嘟着嘴，撒着娇。
“你找我干什么啊！”刘衣人死咬着嘴唇，眼神里都是哀伤。
秀姐却高兴的在原地转了个圈，伸手揪住自己的衣服：“阿人，你看，我穿了你最喜欢的衣服，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刘衣人双眼已经完全模糊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绽放出笑容，对着秀姐点头。
“阿人，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秀姐的表情似乎充斥着无限的深情，却又有着丝丝羞涩。
“好，好！”刘衣人即使再难过，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接受秀姐已经离世的现实。
他拉住秀姐的手，似乎能感受到五十年前那掌心的温热，然后他转过头对左冷不好意思道：“抱歉，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阿明已经转过了身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强则在他面前伸着小手给他接眼泪。
左冷虽然眼眶有些泛红，但心里却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他说：“放心吧，我们会安置好她的。”
秀姐好奇的看了看两人，脸上懵懂。
刘衣人抓紧了她的手，弯下腰鞠躬：“谢谢！”
“嗯”左冷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绝不会食言。
放下心的刘衣人，深情的看着秀姐，笑容从嘴角绽放，一丝丝光芒从他身上亮起。
渐渐的，这光芒蔓延到秀姐身上，两人被光芒笼罩。
在光芒中，刘衣人本来苍老的面容恢复年轻，和同样年轻的秀姐，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然后从下至上，光芒一点点消散，他们的身体也随着光芒消逝，去了遥远的天国。
左冷走到卧室门口，屋内的床上，躺着秀姐缓缓冰冷的身体，她的面容安详，似是做了个美梦，似是在梦中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儿。
一切，都结束了。
人生、孤独、痛苦、回忆。
只有淡淡的哀愁盘亘在左冷的心头，萦绕着，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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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姐的葬礼在第二天就举行了，左冷和阿明出席。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些街坊邻居也前来祭奠。
大家都说秀姐是个爱笑的人，说她的福气很好，还说她的煎饼是最好吃的煎饼。
虽然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但他们说起的时候，依旧能准确的形容出那种独特的味道。
左冷站在远处，看着墓碑上秀姐的照片，和她旁边墓碑上刘衣人的照片。
心中默默的为他们祈祷。
或许这只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或许这个世界在他离开后就会泯灭。
但他来过，看过，经历过，这些回忆是最宝贵的。
他希望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还能有二人的容身之所，让二人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