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中秋,扬州林府沉浸在一片祥和而美妙的氛围之中。
那如水的月光,透过繁茂的桂花枝叶,洒下一地斑驳,仿佛为大地铺上了一层碎银。
桂花枝头,灯笼摇曳,与那熠熠生辉的月光相互交织,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景致。
府中池面,波光粼粼,浮光与月光相映成趣,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随着微风的吹拂,画面轻轻荡漾,愈发显得灵动而迷人。
林如海于园中设宴,此宴可谓是江南文坛的盛会,满座皆为江南名士。
他们峨冠博带,衣袂飘飘,或低声交谈,或抚须浅笑,尽显儒雅之风。
然而,在这众多宾客之中,却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
李文景身为成贤书院的佼佼者,本可选择靠前的尊位就座,却执意要挨着身处偏僻角落的贾玥坐下。
李文景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与师弟贾玥热络交谈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此次同周大儒前往姑苏讲学途中的种种趣事。
宴间,丝竹声声,婉转悠扬,如潺潺流水般在空气中流淌。
那乐声时而清脆悦耳,仿若黄莺出谷;时而悠扬绵长,恰似余音绕梁,为这中秋夜宴增添了几分旖旎的韵味。
身着素色衣衫的丫鬟们,莲步轻移,手中捧着酒壶,穿梭于宾客之间,为众人一一斟酒。
那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之态。
贾玥正听得入神,不经意间瞧见一位丫鬟的身影,只觉眼熟非常。
待他定睛再看时,那丫鬟却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贾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却也未过多深究。
自听闻贾玥乃是李文景的师弟,且为周大儒新近破格收录的关门弟子之后,席间众人的反应各异。
一些人眼中流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他们深知周大儒治学严谨,能成为其关门弟子,贾玥定非凡俗之辈。
然而,亦有一些人心中泛起嫉妒之意,那几道如芒在背的嫉妒目光,便牢牢黏在了贾玥身上。
众人瞧着贾玥年岁不大,心中皆存了试探之意,欲见识见识这少年究竟有何等深浅。
一时间,宴会上表面依旧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暗地里却涌动着一丝别样的暗流,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悄然泛起涟漪。
酒过三巡,宴间气氛渐趋热烈。
此时,姑苏白鹭洲诗会的张恪轻轻放下手中酒杯,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里隐隐透着几分戏谑之意,开口道:“久闻贾小友才思敏捷,名不虚传。今日恰逢中秋佳节,明月高悬,不如我等以‘月’为题,各赋一绝,为这良辰美景添些雅趣,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纷纷附和称妙。
张恪见状,也不推辞,率先吟道:“玉盘碾破碧云头,冷露无声湿桂舟。”
此句一出,开篇便气象不俗,将明月比作玉盘,仿佛碾碎碧云,清冷的露珠悄然打湿桂舟,营造出一种空灵而悠远的意境。
众人不禁纷纷颔首,对这诗句颇为赞赏。
贾玥尚未开口,那一心想挽回一些香山书院面子的任羽便急忙接口道:“我亦有句,‘清辉不照离人泪,偏向空庭照白头。’”
任羽话音刚落,张恪便促狭一笑,将目光转向贾玥,说道:“贾小友,此刻便该你一展才华了。”
贾玥闻言,缓缓抬眸,目光投向池中。
但见那月影在水波中如碎银般晃荡,闪烁不定。
恰在此时,远处悠悠传来一阵笛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
贾玥略一思忖,对诗这个事,他虽不擅长,但也不能完全难得倒他,何况此情此景,也是诗意满满,贾玥微微含笑,而后缓缓开口,声音清朗:“笛声吹裂玉蟾蜍,散作人间万斛珠。”
此句想象奇特,将笛声比作能吹裂月宫蟾蜍,使得月光如万斛珍珠洒落人间,别具一格。
师兄李文景听闻,不禁鼓掌叫好,眼中满是对师弟的赞赏。
与此同时,厅中众人亦是喝彩连连,对贾玥的才思敏捷深感钦佩。
珠帘屏风之后,光影摇曳间,一抹裙裾悄然轻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
黛玉正躲在这屏风之后,如一只灵动的小鹿,好奇又略带羞涩地悄悄张望。
她那如秋水般的美目,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之色。
然而,张恪却故意微微皱眉,挑刺摇头道:“此句虽构思奇妙,用词精妙,却少了些中秋佳节该有的团圆之意。”
任羽赶忙在一旁附和道:“正是正是。今日我等在林府做客,这样的意象可不甚吉利,于主人家而言多有不妥。不如贾小友再续两句,以圆此诗,也添些团圆之喜?”
此言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陡然凝滞。
原本弥漫着欢声笑语与诗词雅趣的空间,此刻仿佛时间骤停,众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此二人,张恪与任羽,分明是存心挑刺,蓄意刁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林如海轻咳一声,缓缓起身。
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那眼神既有上位者的威严,又带着几分温润的安抚。
只见他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说道:“诸位,中秋佳节,本是团圆喜乐、以文会友之时,诗词之道,贵在畅意抒怀,各有千秋,又何必拘泥于一格?贾公子此句,想象奇绝,意境非凡,实乃妙语。”
与此同时,李文景也站起身来,他拱手向众人作揖,朗声道:“家师周大儒常言,诗词之妙,在于引发共鸣,触动人心。贾师弟此诗,闻笛声而感,以月为引,营造出这般奇幻之境,令人赞叹。至于团圆之意,诗中虽未直述,然细品之下,何尝不蕴含着对人间美好、团圆安康的期许?”
林如海与李文景二人一番话,恰似春风轻拂,细雨润物,不着痕迹地将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悄然化解。
原本如绷紧弓弦般的氛围,在他们言辞的舒缓下,渐渐恢复了几分和缓与松弛。
“哎哟,都别愣着啦,喝酒喝酒!”见老爷已然发话,肖姨娘那原本微微紧绷的面皮瞬间松展,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一边忙不迭地搓着手,一边提高了声调,热情洋溢地招呼着众人,那声音仿佛带着几分黏腻的甜意,“今儿可是中秋佳节,难得老爷和各位贵客齐聚一堂,大家可都得尽兴才是!”
她那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眼神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察言观色的精明。
随着肖姨娘的一声令下,一众丫鬟们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地穿梭于席间。
她们手中稳稳地托着酒壶,宛如春日里翩跹的蝴蝶,轻盈而优雅。
酒壶倾侧,琥珀色的美酒如丝般流淌,注入杯中,泛起诱人的光泽,为这重新回暖的宴间又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贾玥举起酒杯,修长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瓷酒杯,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传递出岁月的温度。
就在不经意间,他敏锐地察觉到杯底似有异样。
心中微微一动,遂悄然低头看去,只见杯底竟压着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