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黎笑至半晌,见无人应答,自觉无趣,便止住了笑声。
储溪瑶女孩心性,虽是大敌当前,听了苏青黎悲惨经历,也不禁心生怜惜,柔声道:“向来虎毒不食子,想必苏焕云驱此法而行,必然有说不出的苦衷,你也莫要自暴自弃,天下之大,也未必没有解救之法。”
她好言相向,苏青黎却是毫不领情,说道:“你当我为何要与你们说这些,难道是想要博得你们的同情吗?”
他突然抬头望天,高声道:“我只想告诉你们,我苏青黎生的如此,乃是苍天负我,因此我无论作何恶事,都是理所应当,你们莫要抱怨,一会儿被我杀了也休要求情。”
柳玉阶二人听得此话,均是沉默,一时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孤烛自从苏焕云走后,便盘腿席地而坐,一直双目紧闭,沉默不语,倒像是睡着了。
苏青黎见了,冷哼一声,说道:“这家伙倒是心大,死到临头,还能入睡。”
其实张孤烛并没有睡着,他们之前的对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此时他却无暇顾及其他。
张孤烛刚才无视十步离魂香的威力,强行动用尘息接下了苏焕云一掌,刚开始只是觉得尘息被制,体内疼痛难忍,可等苏焕云走后,身体却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体内的先天尘息仿佛突然有了意识一般,发现有东西在束缚着自己,便开始胡撞乱窜,急于挣脱这股束缚,而十步离魂香毒性之深,遍布全身,又岂会这么容易让其得逞?
无奈之下体内的先天尘息便开始调用体外的尘息为自己所用,而十步离魂香也丝毫不示弱,不断吞噬尘息,想要将其消灭于张孤烛体内。
两方势力乱斗,均是在张孤烛体内进行,这可苦了他,只要两方发生冲突,张孤烛便能清晰的感知到,斗到剧烈之处,张孤烛只觉得痛不欲生,满头大汗淋漓,身子颤抖不已。
两方势力斗到酣时,体内的尘息却已是不受张孤烛自身控制,饶是张孤烛使出浑身解数,却究竟不能减轻半分疼痛,反而那痛感却是越来越清晰起来。
到了最后,张孤烛只觉得身体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一般,身子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甚至有种身体被慢慢融化之感。
饶是如此,痛感却未曾减弱半分,意识模糊之际,张孤烛不禁想到,这万般痛苦皆来源于尘息,若是体内尘息全都消散,岂不是便没有了这些痛苦?
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从小便修炼望尘术,尘息与自己相生相伴十数余载,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要让他突然割舍,却也心有不忍。
正天人交战之际,那疼痛忽然猛增数倍,张孤烛再也忍受不住这股痛楚,决心要舍弃尘息。
就当他念头刚起,身子一阵轻盈,体内的痛感突然荡然无存,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
张孤烛忽然神台一阵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到了一片虚无之中。
张孤烛觉得自己身体仿若无物,只有意识在这片虚无之中游荡,可无论是向左向后,向前向后却都无法穿透这片虚无之境。
这种感觉如梦似幻,让张孤烛恍如隔世。
正当张孤烛不知所措之际,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的教导。
那时的张孤烛一直想要突破望尘术,每次闲下来的时候,都会问师父,第五度的归尘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
师父每次均是笑着回答六个字:“和其光,同其尘。”
可张孤烛年龄太小,一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每次追问的时候,师父却再也不肯多说什么了。
时至今日,直到张孤烛身处这片虚无之中,才终于有些明白了师父那句和光同尘的意思。
自己修炼望尘术很长时间,却一直都难以精进,每次想要更近一步之时,便如同站在狂风肆虐的地面上逆风而行,走不几步,又退了原地。
既然无法在风中逆行,便成为风。
水中的游鱼是感受不到水的阻力的,反而水却能带给它前进的动力。
万物皆缘起于尘,终究又归于尘。
自己也不例外。
和光同尘,与尘同归。
这便是第五度:归尘。
张孤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凛凛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三个人。
储溪瑶睁大眼睛盯着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柳玉阶和苏青黎虽然没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和储溪瑶一模一样。
“我变了吗?”张孤烛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半晌才终于又说道:“我没变。”
储溪瑶挠了挠头,这时再看向张孤烛,却又和平常没有了区别,可刚才看他的样子却明明是另一副模样,这一前一后的巨大反差让她积攒了满肚子的疑惑。
苏青黎不再理会张孤烛,说道:“听声音外面已经打了起来,苏焕云虽然混蛋,但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得不救,说不得,只能把你们当做人质了。”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柄匕首,指着三人道:“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禁闭洞外,三方势力僵持不下。
这时,穆茂荣道:“既然司徒姑娘信不过咱们,而且萧小兄弟也正巧在这,不如就让他来指认,究竟是谁对他动的手,如何?”
萧非言看了看司徒情,见她点了点头,便说道:“袭击我的人一共有四个,这四人均是黑衣蒙面,武功招式虽认不出来是何门何派,但身法、招式均整齐划一,应该是常年配合所致。”
这时,两山四川那些人中忽然有一个声音说道:“你说的这四个人,倒是像苏焕云配给他宝贝儿子的四个护卫啊。”
这话一出,仿佛是点醒了大家,一群人均是点头称是。
司徒情见状,问苏焕云道:“苏宗主,你可知道此事?”
苏焕云淡然道:“如果真如他所说,的确是青黎的四个手下,只不过这四个人在山上混战的时候便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现在依旧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苏青黎挟持着三人从洞口走了出来。
柳一刀率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不禁高喊了一声:“玉阶!”
柳玉阶听到喊声,抬头看去,见父亲正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不禁心生愧疚,默默的低下了头。
苏焕云也是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苏青黎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看清楚这是谁了吗?识相点就赶紧从太华山上滚出去,要不然我今天就让你们的孩子血溅当场!”
他声色俱厉,语气强势,可一番话说出来,却并没有人动。
储元空和柳一刀最先站不住了,来到穆茂荣身边说道:“穆帮主,他手里有两个孩子的性命,不如我们先退一步,从长计议如何?”
穆茂荣还未待说话,却听一旁的沈千阳斩钉截铁的说道:“退不得,这一退,恐怕就又要受他欺凌,任他摆布了。”
“更何况,我们江湖儿女,又怎么应该贪生怕死,你看看你身后这些好汉,哪个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柳一刀没想到这个沈千阳竟然如此狠心,心中气愤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说道:“再怎么说他们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我们这些老人也就算了,把孩子也牵扯进来,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
这时,张孤烛忽然走到了苏焕云的身边,说道:“苏宗主,昨日言茶会比试被一些琐事打断,今日可否继续比试?”
苏焕云一愣,问道:“你体内的十步离魂香已经解了吗?”说着话的时候忍不住看向了苏青黎,可苏青黎也是一脸茫然。
张孤烛见苏焕云无心比试,便说道:“我知道你此时外忧内患,现在和你比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这样,我出三招,你说出三个条件,你每接住一招,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
苏焕云先是一怔,继而怒从心起,自他武功大成之后,再也没人看如此轻视自己,更何况对面还是一个岁不过弱冠的小孩子。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怒极反笑,说道:“只盼三招之下你还有命兑现你的承诺。”
张孤烛微微一笑,随手一挥,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在场的众人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地上,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场上还站着的只有他与苏焕云了。
刚才还喧嚣吵闹的场面一下子静的吓人,苏焕云见多识广,却还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良久,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像个胆小的孩子一样,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人是鬼?”
张孤烛淡然道:“我是人亦是鬼。”
张孤烛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和善亲切,可在苏焕云眼里,却如同魔鬼露出了他的獠牙一般,若非他身经百战,定力有佳,恐怕早就掉头逃开了。
“可以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