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镇外三里地的古渡口,一棵枝繁叶茂、水桶粗的老榕树下面,柳树直背靠树干,手捂胸口,呼呼喘着粗气,一脸痛苦之色。
他的前面,叶七姑、萧三郎、温良玉手握兵刃,并肩而立。三人俱都面罩寒霜,双眉笼煞,目中寒芒夺夺,怒视着对面的林氏兄弟及其他一十七位黑衣人。
望着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三人,强敌环视之下,竟然兀自不惧,林东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匹夫不可夺志也!此话当真不错。望着他们,他的目中慢慢有了暖意。“温良玉,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林某保证,绝不再伤你们毫发。”
林西在旁也道:“姓温的,你想想,为了它,己令华山派金三侠、海四侠丧命,陆六侠被俘,难道你当真要让华山八剑,一个个死个精光,方才甘心么?”
见他仍不开口,但目中分明坏掠过一丝犹豫,站在林东旁的盐帮帮主鲁仲玉道:“姓温的,你师妹殷姑娘被在下铁蛇镖击中,已然被擒,现在正惨遭万蛇噬身、生不如死的痛苦,你若再不当机立断,过得一个时辰,毒性侵入心脉,那便大罗金仙,也没法救了。”
温良玉闻言,面如死灰,表情像是要哭。他侧目望了叶七姑一眼,目中含着几多哀怜恳求之色。但叶七姑一眨不眨回望他,牙关紧咬,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萧三郎哈哈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尔,又有何惧!”
叶七姑双目喷火,声若寒冰,咬牙切齿地道:“纵是死了,那东西也绝不会落入你们手中!”
温良玉见师兄师姊大义凛然,不由胆气一豪,道:“阴柔为祸武林,这东西落入我手,正是天下苍生之幸。你们若是强抢,逼得急了,老子将它毁掉,一拍两散!”
萧三郎闻言,一竖拇指,大声道:“七弟,男儿便当如此,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叶七姑也道:“盟主大会你幡然醒悟,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好不容易盗得它出来,岂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萧三郎道:“七弟,当时八妹向江公子多要了一份解药,我便知她是为你所求。但你竟然拒绝与我们一起下山,令我大为光火,心中委实瞧你不起,还骂了你许多难听之言。唉,当哥哥的,真是错怪你了!”说到后来,心情十分沉重,低着头,一副愧疚难安的模样。
温良玉心中一热,目中泪光闪烁,哽咽道:“萧五哥,你实在没有骂错。小弟贪生怕死,辱没了华山八剑的威名,也险些让阴柔的奸计得逞。若非江公子力挽狂澜,小弟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唉,五哥,你可能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你那一顿臭骂,令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我温良玉也是堂堂七尺儿男,我也想挺起胸膛做人。你骂醒了我,我暗暗拿定主意,我要将功折罪,我要将她视为至宝的秘笈盗走。不想天不负我,我竟然成功了。”
叶七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成功了,可谁又知道你其间所冒的千难万险!”
被人理解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啊!温良玉听得热泪盈眶,他慷慨激昂地道:“总算老天开眼,没令我失望!”
此时夕阳被小镇挡住,濛濛的雾气从河中四逸开去。榕树的枝叶也染上淡淡的薄烟,几只归鸟鸣叫着歇入巢中。
林东叹了口气,道:“温良玉,阴姑娘待你不薄,你不思知恩图报,反倒包藏祸心,现在竟还有脸在这儿恬不知耻地自吹自擂,如此反复无常,倒真是罕见。”
温良玉闻言,神色一黯,道:“阴柔倒行逆施,为祸江湖,在下虽非英雄豪杰,却也并非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之徒。俗话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在下迷途之返,又何耻之有?”
叶七姑深以为然,赞道:“说得好!七弟从善如流,可喜可贺。倒是那些是非不分,善恶不辩之徒,助纣为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方是可悲可怜可恨之极!”
鲁仲玉闻言,小眼一瞪,冷哼道:“华山派惯出厚颜无耻之徒,二十年前罗冲霄相助鞑子,华山派就已经落得好口碑。今日又出了个温良玉,更加的不要脸,怕以后江湖中,提起华山派,都要赞个好字!”
林西满脸轻蔑,接口道:“好卑鄙!”
鲁仲玉哈哈大笑,道:“正是好卑鄙!阴姑娘率‘青莲会’扫荡群魔,匡扶正义,那一件不是江湖中人人称道、大快人心的义举?偏生你华山派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当真不知死活,自取灭亡!”
萧三郎死死地盯着他,满脸憎恶不屑,道:“鲁仲玉,你陷害程帮主,阴谋篡得帮主之位,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你这蛇蝎小人,卖身求荣,也配在老子面前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吗?!”
鲁仲玉闻言如中雷击,浑身直颤,他阴森森地盯着他,目中凶光大炽,杀气腾腾。
萧三郎鄙夷地冷笑两声,道:“奸贼,瞪着双狗眼干什么?有种上来比试比试。”
鲁仲玉怒火中烧,他按奈不住,往前一步,厉声嚎叫:“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个是自找死,不可活也!”
叶七姑在旁帮腔:“姓鲁的,你狗仗人势,猖猖狂吠个什么?”
鲁仲玉怒令智昏,忍无可忍,一声厉啸,作势欲扑。林东从旁劝道:“鲁帮主稍安勿燥。”望着温良玉,苦口婆心劝道:“温七侠,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陆六侠、殷八侠的性命?现今柳大侠身负重伤,生命危在旦夕,你受惠于他们良多,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无动于衷么?”
林西也道:“今日之势,尔等插翅难逃,你年纪青青,前程远大,难道甘心刀剑加身,死于非命么?”
林东又道:“把东西交出来,于你丝毫无损,我等也好回去交差。温七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算要与阴姑娘作对,也须留得性命方可,是么?”
叶七姑见温良玉默默不语,但神色之间,似已心动。暗叹一声,盯着林东,她缓缓道:“阁下舌翻莲花,也是休想得逞。”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卷,她恨恨地道:“东西在这儿,有本事,你们上来拿!”
目光一亮,林东笑着道:“叶女侠,只要你交出秘笈,咱们既往不究,不但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被捕的陆六侠殷八侠,我们也定会完璧归赵,如何?”正说着话,他膘见一艘小船泊在了古渡。雾气袅袅中,一个褐衣壮汉跃上岸来。惊得目瞪口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良玉见他神情有异,回头一看,就看见陆屏风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来。又惊又喜,他扯着嗓子叫了声“六哥!”
陆屏风笑逐颜开地大步走来,边走边道:“七弟放心,我请了帮手来。”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伤在身?再看他一身锦衣,光鲜亮丽,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哪里有半分被俘之人的萎顿!
他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大大咧咧地看着惊愕不已的林东等人,满不在乎地笑道:“阁下有一位朋友,让我带句话给你。”
林东心中一动,隐约猜到是谁。他不动身色地问:“什么话呢?”
陆屏风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他请你放手。”
林东漠然一笑:“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陆屏风傲然道:“他已经来了。他不但来了,还邀约了‘诸神殿’的好些个朋友一起来了。”
大惊失色,远远的林东看到共有八人从船中上岸,打头一位瘦削青年,也正朝他这边望来,依稀便是阴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江小辰。
林西也看见了江小辰,而且还看到他冲他笑了笑。不动声色,他从容说道:“陆六侠,他这样做,明显是让我们为难。”
叹了口气,林东也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下兄弟焉敢擅自做主。”
陆屏风冷笑道:“他料定你们不给他面子,可‘诸神殿’的面子,你们也不给么?”
林氏兄弟默然无语,鲁仲玉忍耐不住,叫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卖他面子?”
陆屏风道:“姓鲁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兀自敢在这里放狂。你信不信,他可以三招之内,取你狗命!”
“放屁!”鲁仲玉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陆老六,你以为凭几句大话,就想吓唬老子,做梦!”话音未落,蓦地一声厉啸响起,十余道寒光,挟咝咝锐啸,直射而来,其速之快,有如流星闪电!
鲁仲玉一直全神戒备,吃惊之下,忙剑泼一泓寒光,耀目生花。“咣咣”连声,已打落七八枚暗器。猝不及防,林东不及思索,双掌飞舞,丰沛的掌力将剩下的几枚暗器打飞。
寒从心起,鲁仲玉惊魂未定,陡觉眼前一花,狂飙巨浪,滚滚撞来。一声惊呼,他急忙挥剑阻挡,同时人往地上一扑,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开外。
林东蓦见白影骤至,罡气洪峰,令鲁仲玉无可抵挡。忙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掌一错,挺撄而上!“砰”的一声,双方撞实,强劲无匹的劲力震得他气血翻涌,不敢少待,迅速倒翻出去。
林西见兄长受挫,怒啸声中,一拳打出,凌厉的劲气破空激荡,如山潜劲望对方浪涌而至。白衣人视若未睹,身形一晃,有如匹练凌空舞,三拳四掌,把刚从地上爬起的鲁仲玉攻得左支右突。
“啪!”林西人如怒芒,急袭而至,白衣人却蓦失踪影,正自惊愕,脸上已挨了一巴掌。心中气苦,他状若疯虎,拳风烈烈,出招有似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与此同时,心胆俱寒的鲁仲玉,被白衣人长袖如匹练的攻击下,攻破他的层层剑幕,已攻到胸前不到一尺之遥。“妈呀”一声怪叫,他拼命挥出两剑。两剑一出,压力突然消失,他正暗自庆幸,蓦觉肩头有如骨裂,人已被一股旋风般的大力抛了出去,落在两丈开外。
白影一击得手,反手硬接了林西一拳。身形一飘,落在了一丈之处。
林西“噔噔噔”连退三步,目中惊诧万分。
说时迟,那时快。从白影自树冠扑出,出其不意打了鲁仲玉一个措手不及开始,到与林东硬拼一掌,重创鲁仲玉,尔后再战林西,只不过晃眼之间的事情。
白影从始至终,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林东感到心里有些苦涩。若非对他兄弟的武功了解透彻,出手前又预谋在先,成竹在胸,怎么会有如此结果?悲从心生,他暗自一叹,就算对方取巧,但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之下,仍然能重伤鲁仲玉,而且不违之前“三招”之约,这份功力,他是自愧弗如。他的第一个感觉,对方是江小辰,但他马上否定了自己,因为他不相信,短短时日,江小辰的武功会一日千里,高出自己许多。况且,他往渡口望去,见到他正与同伴说着什么,还不时往这边打望。
他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见他们个个目瞪口呆,心神已为之夺。再看林西,也是神情恍惚,精神萎靡。心中一寒,他暗自盘算:“眼前这个白衣老头,已是如此了得,他渡口的同伴,又岂是寻常之辈!阴姑娘让我们行走江湖,不要招惹‘诸神殿’的人。就一个江小辰,已是阴姑娘也头疼之人,何况‘诸神殿’呢?”
计议已定,他朝白衣老人一拱手,道:“前辈好功夫!”
老人白眉白须,满头皓发,再加上白衣飘飘,风吹猎猎,当真令人有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之感。哈哈一笑,他白眉轻挑,道:“微末浅技,殆笑方家。”话虽客气,却是面有得色。
林东又朝向陆屏风,道:“陆六侠,烦请你转告我那位朋友一声,别忘了江湖中,还有林氏兄弟这个朋友。告辞了。”
陆屏风满面春风,笑道:“谨遵台命。”
当林东转身欲行时,白衣老人笑道:“姓鲁的朋友,请留步。”鲁仲玉听得胆颤心惊,他以为对方记恨自己先前言语,欲加留难。不得已转身站住。林东却是剑眉一挑,微慍道:“前辈这是何意?”
老人哈哈一笑:“老夫好心告鲁帮主得知,老夫刚才点中帮主穴道的那一指,有个名字叫‘大力金刚爪’。”
闻言,鲁仲玉如坠冰窖,寒意直透心底,失声道:“大力金刚爪?”林东在旁也耸然动容:“‘大力金刚爪’,江湖传言,乃三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前辈高人雷大力的独门绝技。中爪之人,三月之内若不施解救,轻者武功尽失,重者性命不保。难道说,前辈便是‘大力金刚爪’雷老前辈么?”
老人笑而不答,侧头望着鲁仲玉:“鲁帮主请放宽心,三月之内,老夫定前来拜访。”
鲁仲玉急忙深深一揖,道:“前辈切莫忘了。”老人道:“老夫一言九鼎,鲁帮主何用担心?”
待林东率众人走远,老人转过身来。叶七姑、萧三郎、温良玉一齐上前施礼道谢,陆屏风却在一旁笑而不语。老人伸手往脸上一抹,拿下一张极薄如纸的面具,笑着道:“在下江小辰,拜见各位师叔。”
萧三郎惊怔当场,道:“这便是你,哪渡口站着那个辰儿呢?”
陆屏风笑道:“那位自然是八妹。总不然天下有两个江小辰!”
辰儿来到树下,负起已近昏迷的柳树直,招呼叶七姑他们,往渡口走去。萧三郎急走几步,追上他问道:“江师侄,那些助拳的朋友,真是来自‘诸神殿’么?”
不待他回答,陆屏风笑道:“那些么?不过是镇上的闲汉,江师侄给他们换了行头,倒真唬住了那些狗贼!”
温良玉闻言,道:“若非江公子抖露那几手惊人绝学,先声夺人震慑住对方,凭那些闲汉,原本并不容易让他们上当。”
萧三郎点头道:“不错。倒是辰儿,许久不见,不但武功日新月异,又到哪里去学会了‘大力金刚爪’?”
辰儿笑笑,道:“若非我对林氏兄弟武功知之甚详,原也不敢出此险着。只是两年不见,他二人功力已是大增,我和林西硬对那一拳,震得我现在手腕还隐隐生痛。幸亏攻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不然单是林氏兄弟联手,欲胜他们,也当在千招以上。”说着话,来到渡口。殷若云拉着温良玉的手,含情脉脉、泫然欲泣。
辰儿不经意瞥见,心中涌动酸涩之情。从怀中摸出银两,遣散那些闲汉。闲汉们接过银子,喜不自禁,千恩万谢方始离去。
辰儿与劫后余生的华山六剑,上了小船,顺流而下。船舱中,替柳树直上药疗伤之后,温良玉问起辰儿为何赶来那么及时?陆六哥又怎么会从敌人手中逃脱?殷若云便原原本本将岌岌可危时,巧遇辰儿,尔后告知他几住师伯有难,他策马驰援,在汪家镇打听到陆六哥的消息,救出六哥之后,从六哥口中得知你们逃往江边。辰儿啣尾而至,见对头凶恶,又知对方为求秘笈,一时不敢逼迫太紧,便设计租船,用上虚张声势之计。
叶七姑听到这儿,竟难相信:“江师侄,你先前竟然到过古渡?”
辰儿笑道:“那时你们刚刚在树下停住。小侄听陆六叔讲过,林氏兄弟此来,是为了一本‘惊烟秘笈’。而当时前有江河横亘,后有强敌环伺,依他们看来,几位师叔已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绝境,谅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而他们却怕几位师叔拼过鱼死网破,将秘笈毁掉,故绝不敢逼人太甚。”
萧三郎哈哈大笑:“你便料定他们不敢逼人太甚,因此从容而去,准备停当之后,巧出奇兵,吓得那些王八蛋心胆俱裂,灰头土脸逃之夭夭!”
叶七姑也是春风满面,笑盈盈地道:“他们以为我们已是山穷水尽,却未想老天开眼,让我们遇难呈祥了!”
陆屏风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可惜金三哥、海三四未能逃过此劫。”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柳树直,道:“大哥被林东击中两拳,伤及肺腑,唉……”
萧三郎、叶七姑、温良玉闻言,俱是神色一黯。叶七姑突然瞟见殷若云,见她神闲气定,神采奕奕,惊道:“八妹被铁蛇镖击中,受伤颇重,怎么一日之间,便已回复如初?”
温良玉也奇道:“鲁仲玉那奸贼的铁蛇镖,淬了剧毒,师妹中镖之后,又一路打斗,怕是毒已侵入肌理,怎地现在全然无事了?”
被二人一问,殷若云想到辰儿替她吸毒疗伤,心里一阵感动。俏脸上红云飞坠,娇羞不胜,却是含笑不语。陆屏风见状,笑道:“八妹之伤,全仗江师侄悉心医治,又用内力替她打通气脉,陪补元气,不然怎会好得如此神速?江师侄救我脱险之后,为我上了金创膏,又蒙他用真力逼出我体内寒毒,由此更受惠不少。”
叶七姑与萧三郎闻言,齐声称赞。温良玉心下却道:“难怪如此!恐怕他出重手伤了鲁仲玉,也是为八妹报仇。由此看来,他对师妹,竟然未曾忘情。”又看殷若云一脸娇羞,眉目含笑,又想:“师妹对他,看来也并非毫无情意。唉,师妹与华山派屡屡蒙他出手相救,而我又曾投靠阴柔,虽有盗书之功,也不过功过相抵。他武功机智,俱胜于我,我若是师妹,两相权衡,也会选他。”一念至此,心中一片冰凉。只觉从此万万不能赢得师妹芳心,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殷若云心细如发,见他垂头丧气,呆呆而坐,料定是吃江小辰飞醋。不知何故,心中觉得歉疚难安,从桌上拿起一个桔子剥了,递到他的手中。
温良玉一愣,旋即看到一双一往情深、脉脉含情的秋水明眸,明眸主人如花解语,巧笑嫣然地注视着自己,心中一热,接过桔子,只觉鼻子发酸,目中已是泪光隐约。
辰儿悄悄瞅见,心道:“殷师叔对他,始终是一住情深。但愿他从今往后,堂堂正正做人,莫辜负了她一片深情。”
蓦地,他又想到朱怜梅,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暗道:“若那姓柳的王八蛋,也如这瘟家伙改恶从善,洗心革面从新做人,怜梅会不会又与他旧情复燃呢?”
叶七姑见他神色乍惊乍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儿,似有什么事情惊扰在心。一番好意,关切地问道:“江师侄,有什么事么?”
辰儿一怔,瞬间面色通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侄在想,那阴柔武功之高,武林罕见。这‘惊烟秘笈’,究竟有何高绝,竟令她重视如斯呢?”
叶七姑心中一动,略一沉吟,她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温良玉。他此时手握殷若云的纤手,心中柔情万千、万分喜悦,见她目光投来相询,脸皮一红,一愣即明究里,笑着点了点头。
叶七姑神色郑重,将书交到辰儿手中,道:“此是‘惊烟秘笈’下册,我和你几位师叔仔细参详过,然其文理深奥,每与易数掺合,而这易学一门,对我们来说,了无所知,故尔精奥难发,毫无所见。”
辰儿接过看时,是一本薄绢抄本。墨迹新鲜,字体娟秀,落笔轻佻,隐含火气,似是急急书就。再翻正页,却见字里行间,或圈或点,偶尔几句心得附于其后,字迹工整,媚而不俗,正是阴柔手迹。
大略翻了翻,他将它还与叶七姑。温良玉见他神色淡然,不以为意。惊问:“江师侄,此书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辰儿笑道:“从墨迹来看,不过近二三年抄就。其真其伪,一时难以分辩。”顿一顿,又道:“此书前二三十页,皆有阴柔留下的字迹,只最后五页,连圈点也无一个。此书果是武林秘笈,恐怕她已领会十之八九。”
温良玉颇为不服:“让她不能全功,也是好事。”
辰儿道:“师叔言之有理。只是她本就武功卓绝,还如此重视此书,那书中所载,定是神乎其技,纵是少了这一成两成,也定可睥睨天下,纵横四海了。而为了此典藉,害得华山派差点全军覆灭,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温良玉初时听他叫自己师叔,心中一喜,及听后面之言,脸色变得死灰。往萧三郎等瞥去,见他们似有同感。心中凄苦,其状哀哀,默然无语。
蓦地,他眼中一亮,精神一振,因为他听见叶七姑说:“江师侄,即使果如你所言,此笈到手,最多只令阴柔不能将武功练到极致。但以她的凶残,少一分武功,便不知少残害多少仁人志士江湖豪杰!就凭这一点,也足令金三弟、海四弟泉下得慰。更何况七师弟舍生忘死,涉千险万难,盗笈成功,让江湖中人,说起我华山派,也得敬仰几分!这,值了!”
辰儿点头道:“若江湖上知道温师叔忍辱负重,卧底‘青莲会’,那少不得赞个‘好’字,而华山派的声威,也定由此大振!”
温良玉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中气苦,垂头不语。
殷若云见状,心中不忍,望了辰儿一眼,道:“七哥拼命盗了它回来,就算假的,也是劳苦功高。”顿一顿,岔开话题:“后面一艘大船,来得飞快,好像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