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意水路多日,早已困疲,本该当即就寝,却还不然。
他又与陈旷各自叙了些家常,说了些闲话。
方才初知,近日来的除魔大会,是因荆州城中妇女屡屡身死失踪,多达数十人,有义士调查之下,疑是化功大法重现江湖。
说起这化功大法,就不得不提起数十年前一位早退隐江湖之前辈,了无大师。
据传闻,了无大师自二十四岁那年醍醐顿悟,自少室山下创出达摩七十二棍。
从此行走江湖,惩恶除奸,共杀三千七百五十二人,无不是大奸大恶,欺世盗名之辈。
直到了无大师成名三十载后,江湖中忽得出现一位魔头,此魔头没人说得清他长什么样,见过他的人都已死了,但他的功法却广为人知。
因他所杀的人,皆是骨肉俱碎,只有一身皮囊完好无损,不仅如此,有濒死之际的人被把脉救治,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一身内力早已烟消云散,这才传出名来,被人称作‘化功大法’,这魔头也被人称作血魔。
当时,有数武林世家惨遭毒手,众武林人士寻上少室山来,求了无大师诛杀此獠。
了无大师应下了此事,经历数载春秋,终于在黄山脚下,捉住了此魔头。
再后来,就不知发生了什么,从那以后,了无大师与这血魔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上。
有人说,了无大师和血魔同归于尽了,也有人说,了无大师本人就是血魔,众说纷纭,只是,没人能知道真相了。
“如今化功大法再现,难道血魔有了传人?”
“化功大法虽然难得,却也不是完全散佚了,这件事背后十分蹊跷,只怕……”
说到此处,余何意和陈旷都沉默下来。
室内人影闪烁,外头夕阳欲落,这一谈话,竟就不知时日,谈到了傍晚。
“要是血魔传人,倒简单了。”
陈旷叹了一声,重新收拾心情,站起身来,拍了拍余何意的肩膀,又说道:“余老弟,你一向心思重,有些话你不跟我说,我也不问。我这有一颗疗伤补气的归元丹,你拿去吧。”
余何意接过丹药,归元丹是华山名传江湖的大补之药,殊为难得。
此刻,他只觉得手中之物重如千钧,他有心想说,张口时又带犹豫,最后摇了摇头,只是苦笑。
送别了陈旷,他就服下丹药,练起功来,几个周天之后,余何意收功起身。
听得外头风吹青竹飒飒,笛声清幽,如咽如诉。
余何意下榻走近门窗,不由得生出些古怪心思来。
‘这夜深人静之时,不知是谁在奏曲?无论是谁,今夜再不出门。’
打定主意后,余何意拢衣回榻,待要睡下。
耳畔却又传来庆平生沙哑怪异之声,与前几日不太相似。
“小哥,快快出来,有事告诉你,我在前院假山石后。”
余何意当即翻身靸鞋,推门而出,他倒要好好问问,庆平生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若到紧要关头,他也不是不敢与这老东西拼上一拼。
当然了,若能好声好气的说和自然最好,余何意实在不愿在这堂口惹出是非,引来陈旷质询。
出了房门,余何意径往后院走去,途经角门时,只听里头‘榼榼’作响。
孤月映竹影,簌簌风来,仿佛此地无人居住,乃是冷冷清清一间孤宅。
他站在门前犹豫半晌,左右探看无人,蹬地提气,轻巧地跃上墙侧一株老柿子树。
往内一看,门内是别有天地,植有红艳艳锦巢榴,绿拂拂绣墩草,一道石子铺长桥,池中锦鲤乱扑。
“难道我多虑了?”
这自语一问,当然无人来答,他只好摇了摇头,正要下树,里头忽传来絮絮私语,声音传入耳中,竟是无比的熟悉。
余何意伸颈去看,才看到两丛芭蕉之后,有一人背对而立,似在谈话,另一人却看不见身形。
‘仿佛是华山派的楚阳,他在与谁私会?
还是在这角门中,难道除魔大事,他知道什么内情?’
在此时,忽然破空声起,前头楚阳应声俯倒,余何意神色一懔,暗道不妙,将待要逃,不料刚提劲跃去,便听闻竹枝抽响,脚腕上蓦地一紧。
惊诧之下,他拔出腰间软剑,随即一个鲤鱼摆尾,借力去削那足上束缚。
余何意身量挺直,双臂舒展,月下身形潇洒,于空翻腾一周,短匕奋力劈去。
但这一劈,却劈了个空,不知何故,那竹枝已无影无踪。
余何意防备不及,登时失去凭借,在半空中直落而下。
但随即,他提劲旋身,几个腾挪周转之间,卸力跌入角门院中,发出‘扑通’之声,正单膝摔在楚阳尸首跟前。
余何意倏然抬头,发现角门已开,有人声喧闹,共相争看。
众人互相询问,都异口同辞,道是有人引至,在场人都半梦半醒之际,一时不知情况,吵吵嚷嚷的,各说各话。
“余少侠,你在此地做什么?前头那倒地的是谁?”
“余少侠擅闯角门,一定是为了缉凶,前辈在哪,难道还有贼子麽?”
“咦,那倒地的尸首服饰好眼熟,怎么像是华山的……”
“不要胡说,也许被人偷了去用。谁去验验尸体?”
不过一会儿,陈旷披衣来了,靸鞋歪帽,显然是匆匆忙忙。
来至此处,见一个张皇小子,站在人群中央,尸首脚后。
他不免有些疑惑丛生,又镇定问道:“余弟,这尸首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陈旷一面问话,一面去翻尸,尸首一翻过来,众人登如沸水油泼,惊呼震日。
连陈旷也一惊,当即喊道:“这是楚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月已上中天,
事,亦才开局。
群情激愤,余何意还未说话,就教几个子弟反剪双臂,缚住手足,押在中宅大堂。
陈旷落座上首,忧心忡忡,问道:“余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何意不敢供出庆平生深夜传音一事来,只讲自己深夜疗伤已毕,满怀心事,出外散步,却听得角门内异响不断,才跳上树去探看。
“你看见楚阳与另一人在内谈话,谈的是什么?”陈旷问道。
“听不清楚,我见是楚阳,只以为是私事,不欲窥探他人隐秘,我便要走,可是忽然脚腕被缚,不得已才摔入院中,待我落地时,就见楚阳横尸当场。”
余何意话音才落,就听见人群里有一名弟子惊呼出声。
“他,他剑上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