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穿着昨夜那身飘逸薄衫,纵使此间天寒地冻,可寒风吹拂之下,反倒令那薄衫紧贴丰腴娇躯更显紧致褶皱,也衬的娇艳脸庞恰似一剪红梅。
此刻,她迎着风雪倚着朱门,深深地,柔情地望着许海青。
许海青也在望,但眉眼里不存半分温情,反而尽是寒意。
毕竟他与她之间虽曾有过一段难解难分的时光,有过百枕却未曾同眠的无数黑夜。
但过去终究是过去!
只道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夜过去,是恩是怨已分明。
所以二人在沉寂中四目相对,在飘摇风雪中彼此凝视。
而许海青率先昂起冷冷的面容说:“我倒是没想到。”
心悦君抿唇一笑,迈着款款莲步就到了近前:“殿下是没想到我知道这傻小子是哑巴,还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
许海青闻着萦绕鼻尖的幽幽体香,一时出了神。
所以他退了一步,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心悦君近一步,好似跨千山万水而来。
但他们中间终究隔着那么几步,看似短如咫尺,实则漫长如天际云河。
许海青面露无情寒霜:“既然你敢来,想必是打算交出七日断魂的解药。”
但心悦君却反问:“那殿下是否已完成震动西京的大事?”
许海青断然沉声说:“我不曾。但你若不交出解药,我就杀你。”
这番威胁是何等无力,心悦君当然有恃无恐,而且反倒微抬下巴露出白皙的脖颈。
她嗔怪般柔柔地嚼着字眼:“你杀。”
这个女人这股姿态简直是恐吓,可许海青如何敢杀?
他瞪着她,也只能瞪着她。除此之外他还可以打她、骂她,但却偏偏不可以杀她。
毕竟就连孔子都曾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何况许海青身中七日断魂,杀心悦君就等同于断送自己的命!
所以他如何敢杀自己?
所以他只能憋着,纵然心中愤怒也不做声。
而心悦君虽然看似拿捏许海青的软肋,可面上依旧显露出楚楚可怜,还大着胆子抱着许海青的手臂。
“我就知道殿下最是舍不得我了。”心悦君眯着桃花眸依偎在许海青怀里,似是吃了蜜糖般开心。
可许海青狠狠一把推开人,自嘲说:“可惜我舍不得杀你,你倒是盼着我早点死。”
“我岂是那样的坏女人。”心悦君娇嗔着跺脚,面上还泛起了委屈,“我本来是来帮殿下的,怎么殿下反倒怪罪起我的不是……”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恍如真的被许海青伤了心,真的要哭出泪来。
此情此景若是叫别人看到一定会生出怜悯的善心,更责怪许海青怎么这般不解佳人风情。
但许海青怎么会看不穿眼前这个女人的把戏,怎么会不懂这个女人一肚子都是阴谋诡计?
若是他早就看穿,他早就已经杀了心悦君,早就得脱生天!
不然何至于落到身中七日断魂的境地!
所以许海青当场冷笑:“帮我?我倒是好奇你要帮我什么?”
心悦君笑着反问:“殿下可是要进这间屋子去救人?”
许海青侧过脸不看她,但唇齿简短地回答:“是。”
心悦君指着那青年说:“可是这臭小子挡着路。”
许海青干脆闭上眼:“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心悦君围着许海青渡着步,说:“但殿下以为他本该乖乖听话让开路,可却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照做。”
许海青轻哼一声:“难道他不听我的,反而要听你的?”
心悦君立刻停步,伸出食指悠悠地露出窃喜的笑:“殿下说的一点不错。”
许海青猛地睁眼,盯着一脸骄傲的心悦君。
不过即便他没问,心悦君却已经回答:“殿下一定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搭理殿下,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殿下。而且他当初接到的任务,还是我给他的。”
许海青惊疑地看向青年,旋即眸子一移又看向心悦君:“所以他只认下达命令的你,其他人谁也不认。”
心悦君似初恋的少女,憧憬地仰望着许海青:“所以只有我能帮殿下打开这扇门,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许海青自嘲一笑:“你肯帮我?”
“只要能帮上殿下的忙,我做什么都愿意!”心悦君激动地说,目光更是坚定无畏。
许海青甚至有那么刹那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但转眼就冷笑而过。
他自信心悦君在撒谎,也深信心悦君不可能帮他,毕竟心悦君是个心怀叵测的女人,更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可下一刻他惊住了,因为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简短地说了句。
“让开。”
这不过是短短两个字,不过是随意而散漫的话。
但恰恰就是这两个字,这句话,却令不动如山的青年如愚公移山般顺从地移开两步,现出毫无灰尘,毫无雪花堆积的两个深沉脚印!
许海青惊讶地看着青年,转而看向洋洋得意且颇有几分俏皮邀功之意的心悦君。
她居然真的让青年让开,居然真的帮了自己……
但许海青没有惊喜,他眉头紧蹙地盯着心悦君,还在怀疑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心悦君则背着手,古灵精怪地悄悄问:“殿下不进去吗?”
门还是紧闭,但青年已让开路。
所以许海青只要抬脚迈上台阶,推开门,迎出鬼医的妻儿,那么他和鬼医的约定就算达成!
可许海青没有迈步,他还在迟疑。
但鬼医没有迟疑!
他已冲过来,推开门,展开的双臂和紧张的身躯已在门槛前僵住!
屋内陈设简陋,可谓是残屋破瓦。
但屋内的人还安在,一个年迈的妇人,一个年轻的青年,二人都已朝开门的鬼医投来提心吊胆的惊恐眼神!
“爹!”
青年惊恐的眼转瞬已涌出泪,扑过来抱住了鬼医的腿。鬼医扶着自己的儿子,望向自己那已在拭泪哽咽的妻子。
他苦涩地低语:“让你们久等了。”
他的话刚说完,妇人已忍不住哭出了声,然后一语不发地上前,轻轻一拳拍在鬼医的肩头。
这一幕被屋外的许海青和心悦君看在眼里,两人皆不语沉默。
毕竟能见到阖家团圆的时刻,人总会触景生情,会怀念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原本许海青已快遗忘另一个世界,也已快记不清家人的模样。但此刻见到眼前这一幕,他终究忆起了家人的模样,想起了许多感怀的往事。
于是他长叹一声,背过身不在多看一眼。
但忽然间他发觉,眼前的心悦君已不在身前,而是那卷漆的古旧朱门前。
她还是望着许海青,清丽脸颊微微陷起一梨浅窝,幸福地一笑而过。
她走了。
雪还在下。
许海青一时间在漫天飞雪中怔住,忘却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