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竹一个人走在嘈杂的长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地方属于自己。
她仰面向天,希望能有一位神仙能推她一把,使自己能够做出抉择。可那残忍的天空竟然连云也未曾飘过。
每当自己感觉无路可走,便会去最近的庙宇外,躲在庙宇之后无人的黑暗里虔诚的祈祷。“无所不能的神啊,在下无法堂堂正正的续您的香火,但在下有难言的苦衷,还望恕罪。现在我已经遭遇了超乎自己能力之外的困境,希望您能高抬贵手,赐在下一条生路吧!”
祷告罢,她依旧回归了她腐败的日常。东方竹觉得,只有拼命向神明祈祷自己才真正的是自己;而那个勇敢,冷血,迅捷的刺客,从来都不是自己。
现在的东方竹依旧带着面具,那面具到了现在都已经不是面具,而仿佛是她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了。
“师姐!”后面几个师兄弟连忙追了上来,“哎呦!你咋一个人跑了?其它人都担心死你了。”
“啊,是这样啊,真的很抱歉啊。”
现在,秋风庄人员正在参与小镇的修缮工作,有人帮忙运送棱角分明的石块,有人帮忙灌溉农田,那太老的和太小的,则在一旁照看小镇的老弱病残。一幅喜气洋洋的景象,好似在过大年。
南宫悠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帮助别人,一直是他认为中的一件非常引以为豪的事情。而现在,看着自己的人员帮助小镇重新焕发生机,这怎么能不使他喜上眉梢?
东方竹遥远的看着高台上指挥的南宫悠,觉得这世间的阳光都让他一人独占了,他是那么阳光,那么灿烂,那么乐观。而自己,是否能够追上他的脚步,现在还要大大的打上一个问号。
“一筐石料!”那工匠随性高喊,惊醒了神游中的东方竹。
“嗯?嗯?”东方竹四野观望,却未发现哪里有自己的位置,“师傅?”
南宫悠忙着调配人手,焦头烂额,竟然就没听见东方竹在喊自己。等东方竹喊了第二遍,他才恍然:“抱歉,刚才没听见。”
东方竹心里就像被堵了一道,距离也不算远,你能听不见?
“啊,师傅,嗯……”东方竹尴尬的撩了撩挂在耳朵上的头发,“能不能让我也帮个忙?”
南宫悠走下了高台:“嗯……我是想让你也参与小镇的修复工作,但是你身份特殊,暂时你出面还不太方便。如果你乐意,可以给你一些同样重要的后勤工作。”
一番老实的掏心掏肺的话。但在东方竹听起来却成了虚伪的讽刺。
原来你歧视我刺客的身份,始终区别对待我,还把这一私心告诉你庄成员。难不成你之前对我的殷勤,和那些雇主一样,都是贪恋我的美色吗?东方竹下意识的裹紧了衣服,仿佛那是些随手就能扯掉的蜘蛛网。
过去的创伤,已经和刀子长在了一起。
“嗯,感谢您的提携。”东方竹鞠了一躬——这是凝渊的传统礼节。自己现在没带着武器,要是有,我现在就策划怎么行刺你这个伪君子。
现在,是倒数第二天。本来之前自己还怀疑着这些背叛朝廷的人是否真的和传说里那般不堪,现在一听这种言论,实在是畜生啊。
东方竹窝着火,一个人走到后厨。
后厨角落里耷拉着一口锅底有洞和焦糊味的锅,这是当初林韵铲通的,一直放在这里本来是计划熔铸的,后来大家都把它和那个破坏它的“罪人”渐渐遗忘了。
东方竹一直很反感在公众场所脱衣服,哪怕是夏天脱一件外套,而里面穿着严严实实的双层衣物……因为那些雇主,老是用浑浊的目光扫描那些穿着较少的人。然后在深夜传下能压死人的“密诏”。等天一亮,除了那枕头上的几滴泪,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以东方竹总是穿三层衣服,无论盛夏还是严寒。
厨房角落里的竹筐里还有小半筐米,东方竹用木勺切入顶层的米,向上用力一提……哗……米如瀑布一般从木勺侧面滑落,看着那些跌落的米,东方竹狠狠的把木勺里米摔进了锅里,狠狠的闷上了盖子。
那些不能存活的人,就只能看着公正与自己擦肩而过。就好像自己站在一辆高速飞驰的马车上,而公正便是脚下的坚实大地。看似近在咫尺,一旦妄图觊觎,便会粉身碎骨。
所以那些人,就和这木勺上跌落的米一样不幸。
很快,饭煮好了,东方竹看着窗外,依然是晴空万里。不过很快就要染上血色了,她在心里寻思。这些伪君子,不可能是自己值得花那么大的代价从名为“朝廷”的飞车上一跃而下的坚实大地。自己如果背叛朝廷,那么丑闻就直接曝光,自己因为背叛“刺客”行业也会从此被天下人唾骂。
这代价,也不是承受不起。只是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伪君子好过。
忽然,东方竹的内心里闪过疑云,当初师傅为什么要把我所有的刺客服饰还给我?
仅仅是因为一时疏忽吗?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因素?
窗外,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被几朵云彩侵染了。那几朵云在不知名,也很难感受到的风的作用下被拉成了长条。逐渐浸满了小半个天空,已经很难辨别其分界线。
当晚,东方竹用已经被压成弓形的担子扛着两大盆米饭,迈着疲惫却不凌乱的步伐走到了山下。
“师傅?饭来了!还冒着气呢!”
山下的秋风庄全员都已经累的东倒西歪,小半天的劳作哪怕是一个健壮的工人,都要喘上一阵子。更别说秋风庄里还有未经过训练的“新兵蛋子”。但无论是谁,都没有说过要去放弃或者退缩。所有人都至少忙活了两个小时,至少都出了两身汗。
“啊?饭来了啊!”杨河住着手杖,满脸挂满满足的笑容:“南宫悠,开饭啦!”确是没有回应。杨河诧异,拢目光望去,那南宫悠斜依靠在高台的一角,早已酣睡。
“悠!”杨河又喊了一声,“嘿!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一旁的弟子早已是拿起了碗筷,争相揭开饭桶的盖子。去依次用碗边挖起白花花的米饭。“东方师妹,你水放多了啊!”
“东方师妹,下次做的时候啊,师兄我……”一人拍胸膛,“……教你!”
“还不错,我比较喜欢吃黏糊糊的。”
那些师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说完了对于东方竹做的饭的评价。
东方竹听着这些善意的评价,心里却丝毫无法喜悦半分。这些人……是真心的吗?往往就是有所图,或者说反话,才会去主动的称赞他人。
人,不可能有利他行为。
东方竹可悲的给自己打了碗白花花的米饭……嗯,手艺还可以,不过这米是好香啊。想必就是那一批皇粮了。偷吃皇粮,是要被关押五日的。因为那些朝廷大臣每日日理万机,需要特殊的营养。但天知道他们把那些营养送去哪里了。
南宫悠开口说道:“东方竹,你用的是哪袋米啊?”
“靠墙角那一袋啊。”
“那里多着呢,是黄色的还是棕色的?”
“都取了一点。”
“你很懂做饭啊。你知道怎么把不同的粮食混合,口感最好。”
配合粮食是必须学会的,给烂醉如泥的各路大官送饭,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所以东方竹对做菜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
等着瞧吧,东方竹在心中狠狠的说道,等着晚上有你们好看。她还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这些天注意到的所有弟子行为上的弱点……还有师傅南宫悠,他的剑招着实值得注意。上一次交手,自己拿的是木剑所以才输了给他。下一次,自己应该去找一把铁剑……而秋风庄每个弟子手上都是有的……随手取来便是。
于是,想到这里,东方竹愉快的微笑了。攥紧了欲望的筹码。
当晚,南宫悠忙完了小镇上的几乎所有事情,辞别了杨河,往秋风庄的方向走去。“想必这一次小镇的基础工作都做完了吧,又立起了几根石柱,想必能有更多的地方给他们避雨了。”
他走在了土路上,周围依然是断壁残垣。但这些天的努力早已让那些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发芽,只是无法为人所见而已。
走着走着,南宫悠看见了远处的灯笼下,站着一人。这鬼地方,鸟都不飞一只,能是什么歹人?
“嘿,那边的?谁啊?是哪位朋友?”
嗖!啊!悠的右臂毫无前兆的鲜血流出。举目望去,一枚飞镖深深陷在肉里。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顷刻间便是电光火石,剑与剑互相碰撞。东方竹便是那个灯笼下的人,此刻她再次换上了刺客的冷艳面孔。“是啊,那个被你收留的也是我的人!我从头到尾就是在欺骗你的感情!我是个恶人!我现在就命令她起火!”是撕心裂肺的叫声
说着在战斗的罅隙,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信号炮。顺手就要抛上天空。
悠手起一剑将信号炮斩为两截,但代价是分神的时候右肩膀也中了一剑,所幸悠他极限闪避向左侧一翻身,这一剑只是切掉了衣服。那剑刃震动着,似乎裹挟着万千狂风。
好快……这一次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更多的还是心痛,东方竹终究和他不能成为战友。“来吧!来吧!”悠怒喝,剑刃向上劈去直取要害。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拆招拆了四十回合,悠的手臂在每一次的碰撞中似乎都会震动一下,所以在四十回合末尾,他的右臂早已疼痛难忍。
“你的左臂是不能使用兵刃的,所以只要你的右臂废了,你就是废人了!”东方竹走火入魔般的叫嚣,躯体连续扭动,灵动轻盈异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惜!”
须臾间,东方竹的长剑自高空劈下,悠横着长剑就招架了上去。随着铿锵声大作,双剑相交。论武学的研究时间东方竹是不如悠的,但是东方竹有师傅,疑难之处都全然予以讲解。而悠的剑法明显还有很多未解开的结,在使到某一招的时候会犹豫一下。
“这就是了,你根本不会这招的后招吧!”东方竹猛的一送,剑尖直刺悠的咽喉。这下来不及了!悠暗骂自己,这一招原本有三四个凌厉的后招,可悠他学这套剑法时死记硬背,现在压根无法随机应变!
事到现在,悠一咬牙,身子往后一仰。错开了这一剑。
东方竹却并不显得意外,往后一个后空翻。三枚飞镖流星一样散射而出。“靠!”悠猛的向一旁侧身,却还是被其中两枚打中了。悠的身体还仰着,要在顷刻之间做出翻滚之类的动作势比登天。刚才的应激反应,可以说是救了他。
东方竹的手上又拿了三枚飞镖:“给我去死吧!”说罢,手一扬,飞镖绝情的激射而出。“这一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疮疤。”东方竹怒骂。
这一次悠已经准备就绪,剑在空中来回切割,将飞镖尽数打歪,这些飞镖以极其歪斜的轨迹,四散落下。
“真是可惜了我那几支毒飞镖。”东方竹冷笑。这笑容是她经久不衰的表演。你这个白眼狼!悠被气的火撞顶梁门,挥剑就向东方竹砍去。“来的好!”东方竹念起以快制敌的心诀,一口气刺出五剑,被悠尽全力拆解。
这家伙已经力竭了……东方竹暗自揣测,你也只能到这里了……到此为止吧。
东方竹在地上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底下有她埋的威力最大的高爆飞镖。只要被踩到,就会爆炸。看着悠凌乱的步伐,他必将死在这里!刚才她的卖力战斗,只是为了将悠引到这里。
现在,就落幕吧。
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