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23
这天,安娜独自来到江政忠的帐篷工坊。安娜前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她奇怪的表情让江政忠很在意是不是自己又踩到了她的蛇尾巴。
“安娜小姐,我很香吗?”
“阿溯大人突然间说什么奇怪的话?”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想吃了我一样。”江政忠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话就说吧。格拉尔不在工坊,而练习最勤奋的安娜小姐却待在这里久久不动,心里肯定是藏了不少水要吐出来。”
安娜歪着脑袋许久才回答:“有是有,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和怎么说。”
“直说呗。如果在意我的身份,大可不必。我当格拉尔是真朋友、真兄弟,你既是他的爱人,又是我的朋友,不需要遮遮掩掩。”
安娜侧着头发出疑惑:“阿溯大人当我是你的朋友?大人,我是奴隶,而且不是人种哦。”
“那我倒是问一句,格拉尔喜欢你吗?”
“喜、喜欢吧……”
安娜脸上染上红晕,看得江政忠忍不住作笑。
“你是奴隶还不是人种,他都能喜欢你,我为何不能当你是朋友?所谓朋友,重在交心,哪用分什么种族。”
“原来如此,阿溯大人说的有道理。”
“溯就行了,我不习惯被人称作‘阿溯大人’,这称呼听得我发慌。朋友之间,私下的场合随便一点就好啦。”
“好。”
安娜轻轻地呼吸,转换心境之后表情坚强了不少。经过刚才的对话,江政忠对安娜奇怪的态度也有了几分心思。
“我猜,你想说的事情和格拉尔、吉普他们有关吧?”
“诶,你怎么知道?”
江政忠笑了笑:“你一向精明而且善于隐藏,喜色和悲伤都不会露出来。如今像个行走的表情包,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而最近和你相关的大问题,我只知道这么一件。”
见江政忠猜出了自己的心事,安娜也不多加掩饰了。她板着身体深深鞠躬,巨大的蛇身盖住了江政忠的视线。
“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感谢阿溯、溯的。多亏了你的支持,我和格拉尔才有这么一丝的缘分。更重要的是,是你刺激了格拉尔成长,让他一步步做出改变成为如今的剧场继承者。我的爱人和我的归宿,我最重要的东西里都有你的影子在。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找个机会表达感谢之情。”
说实话,江政忠不觉得自己有帮她多大的忙。他和格拉尔一起弄戏剧是为了生存,帮助格拉尔和安娜在一起只是举手之劳。况且,江政忠不觉得自己提出的意见是好东西。他让安娜一辈子无名分,让吉普一辈子承受绿帽的重量,内心反而感到内疚。不过安娜此时需要一个道谢的人,而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恩人”,江政忠便让她这么认为好了。
江政忠给出平淡而不失风度的微笑:“你的感谢之意,我切实受到了。”
“作为感谢之礼,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安娜神秘兮兮的样子勾起了江政忠的注意。
“好,你说吧。”
“‘纽斯达’的成员菲兹,你最好留多点心眼在她身上。”
“菲兹?为什么?”
“我没有能支撑我的观点的客观证据,硬要说个理由的话便是女人的直觉。她不是时常待在木桶里,一个人哪里都去不了的吗?”
确实,菲兹是人鱼,没有人协助在陆地很难移动。
“但是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不自然的程度。你还记得你和她在奴隶场的事吗?她有没有和你说过自己在奴隶场待了多久了。”
江政忠试着回忆了一下:“菲兹说自己在奴隶场待了快一个月。”
“你们所在的‘终点站’,是卖不出去的奴隶待的地方。但她只是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到‘终点站’了,这相当不自然。”
“我在奴隶场没一个星期就被送去‘终点站’了,一个月也算……”
江政忠突然发现问题的盲点。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待了多久,而是菲兹为什么会被送到“终点站”。
“你也感到蹊跷了吧。菲兹比当时的你们更健康,有聪慧的头脑和过人的外貌,再加上是稀少的人鱼族,她为什么没有人买?为什么会在‘终点站’?”
看到江政忠沉默无言,安娜接着说话。
“来到这里菲兹的表现也很奇怪。她对其他人,即使是‘纽斯达’的人都不上心,唯独对你格外善谈。但每每你遇到问题,她很少给出有用的意见,甚至故意保持沉默。这种感觉,仿佛是在诱导你自行想办法解决问题。”
江政忠安排到的事情,菲兹会用几分力气完成,除此之外的确很少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明明她的脑子不比江政忠弱。有必要的事花点力气,没必要的事双手翘起,这就是菲兹的风格。
“还有,29号叛变的时候是菲兹认出了29号的术式叫‘移形换影’,这意味着她本人很可能是一名术者。如此一来,更加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会成为奴隶。此外——”
此时,江政忠举起手打断了安娜。
“我知道安娜想说什么。”
不错,江政忠心里也是有过疑虑的,思考“菲兹是何许人”的时间不比安娜少。
“但是我相信菲兹。”
至少,江政忠不认为菲兹是个坏人,即便她满肚子坏水。
“没多久我就要离开科瑞特,之后和她接触的是安娜和剧场的其他人,而不是我。所以,我也希望安娜能多点耐心和她友好往来。这就是我的答复。”
良久,安娜抬起嘴角。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会答应你尽量和菲兹友好相处。”
“谢谢。”
江政忠握住安娜伸出的手,真诚地给予感谢。忽然,安娜的手劲变大,捏得他隐隐作痛。她弯下身子凑到江政忠的耳边,和善的声音没有和善的眼神。
“但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昨晚格拉尔拉着我和吉普去他房间同床共枕,说是要我们‘坦诚相待’。这种事情是你提议的吧?别给格拉尔提一些没用的意见。”
手掌的神经信号被捏得直逼泪腺,江政忠连忙点头示意。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十万匹草泥马奔腾,每一匹都在呐喊同一句话。
格拉尔你特么个智障。
——1.30
离正式演出还剩两个星期,江政忠在训练场找到了格拉尔商量宣传的事情。
“哈?你让我传播假消息?这可不行,万一被护卫得知了,那可是欺诈罪。”
“我让你传的不是假消息,是传闻。不需要你动口,只要把消息以不明文的方式散播就好。实际宣传写的、说的都是真话,有人问起你直接说不知道就好,谁能说你不是?而且我们之前不是做过类似的事情吗?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不对,上次、上次确实是欺骗客人,但这次属于欺诈了!而且还骗到了诸神头上,这可是大罪!神宫不好得罪啊!”
这脑袋真不灵活——江政忠忍住没有说出口。
不过,江政忠的想法的确不符合特斯德当代观念。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事情让格拉尔那么避忌呢?答案是:他想借用神灵的名义煽动民众的情绪。
神灵是存在的,在特斯德这是常识。既然神灵既存在又是需要敬仰的对象,普通人自然不敢打神灵的主意。其他商人也试过以神灵的名义做宣传,但绝大部分得经过神宫的同意。否则有个三七二十一神宫怪罪下来,普通人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死。
“真不是欺诈,你当它是一种商业手段就好了。如果内心的坎过不去,那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由我来负责操作。以‘道谢神灵’为重心做宣传准没有问题了吧?你的心里对神灵存有敬畏之心,感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吧?这么一想不就没有欺诈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
江政忠笑着扛起大拇指:“放心吧,兄弟。交给我办准没错。”
如果格拉尔不愿意帮忙,那劳烦外面的人协助宣传就好,江政忠也正好有能用的人选。在江政忠的耐心劝说下,格拉尔终于愿意点头。
“那宣传材料要写什么内容?”
“嗯,因为你接受不了太夸张的宣传,所以还是普通一点好。主题用‘道谢神灵’的话,道谢的原因就写‘剧场顺利东山再起乃是神灵所佑,所以决定以科瑞特创始的日子开展大型的演出,并且全场免费先到先得’,其余罗列出节目单——”
听到江政忠的话,格拉尔瞬间脸色煞白。
“什、什么?全场免费?这可不行!大亏本啊!”
“先不要慌嘛,听我慢慢说。兄弟你知道吗?没有什么东西比免费更加昂贵。”
江政忠一步步地解释如何从“免费”收到钱。格拉尔听着如同醍醐灌顶,拿出记录本把做法记录下来,说明他打从心里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但我还是觉得心亏啊,这也是诈骗吧?”
“兄弟,你都成为剧场的继承人了,这点小事情就心亏,日后怕是会压力山大到吐血身亡。既然要成为一场之主,自然以‘利’字当头。当然,如果你坚持不继承家业,可以当我没说过。”
这只是客套话,格拉尔是绝对会成为“科瑞特剧场之主”的。
“不,我会继承剧场,而且势在必得。一切以利益优先,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弥优尔女主人说过这话?”
如此看来,弥优尔很有商业头脑。
“对,不止姐姐,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姐姐和母亲,两人其实真的很相像。”
格拉尔笑了笑,但总觉得他的笑中带有遗憾。
——1.30
与格拉尔商量完宣传的事情,江政忠返回工坊。
带有术阵的薄板已全数完成,前来协助的人员被江政忠遣返回去原来的岗位。薄板布置在观众席的作业提前两天做即可,要是太早布置反而容易磨损。因为使用上了方便量产的印刷方法,制作薄板的作业速度比预想要快不少,现在的江政忠空闲时间非常多。
其实就因为过于清闲,江政忠提议过自己也去参加演出,但被剧场主艾萨阻止了。
“怎么能让贵族演出,这是大大的不敬!阿溯大人随便就好。”
艾萨如是说。
那我就随便吧。
随便的时间多,然而江政忠没有能去的地方。去训练场,不知为何很多人会停下训练过来围着他,没停下训练的也会因此而分心。尤其是“纽斯达”的成员,江政忠到场会极大影响他们的集中力。所以训练场他是去不了了。
自从来到特斯德,江政忠没有几天休闲。如今真的休闲下来,却发现更加忐忑不安,手脚发痒不知何用。欲求不得的时候梦寐以求,得到的瞬间食之无味。人,就是如此犯贱的生物。
江政忠自言自语:“绕着剧场走一走吧。”
就是这么个闲的蛋疼的决定,让江政忠在仓库遇到了布雷姆娜。
“午安,阿溯大人。”
“午安,布雷姆娜夫人。”
除了打招呼,江政忠找不到能够交流的语言。他不擅长应付有心机的女性,或者说对她们生理上有种厌恶感。布雷姆娜是怎么样的人,江政忠从格拉尔的话语以及自己多次在科瑞特住宅的做客能了解得到。没有交流,气氛变得尴尬,江政忠便想着早点跑路离开仓库。在江政忠想跑路的时候,布雷姆娜终于出声。
“阿溯大人,有一事布雷姆娜想要询问,不知大人是否有时间?”
“我有时间,布雷姆娜夫人请问。”
布雷姆娜缓缓作笑:“阿溯大人觉得我很可恶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
从问题中读不出路数,江政忠一下子语塞了。不过,布雷姆娜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
“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我的丈夫,他们都觉得我很可恶,是个无情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我只会强迫他们,只会剥夺他们的兴趣和爱物,不像是个有血肉的母亲和妻子。甚至不像是个‘人’。LS把我称为‘魔女’,我觉得倒是挺合适的。”
布雷姆娜自顾自地笑了笑,没有强求他人欣赏自己的欢喜。
江政忠猛然意识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要的不是答案也不是同情,而是理解。但江政忠无法理解这个女人,或者说大多数女人对于他而言都是未知生物,而这种女人更是奇特。
“布雷姆娜夫人想要成为‘魔女’吗?”
“世界上没有想和不想的选项,只有做和不做。”
“那就是不得不这么做?”
布雷姆娜笑了笑,这次她没有作答。
“如此看来,布雷姆娜夫人并不是‘魔女’。”
“为什么?”
“恶是发自内心的东西,只有被逼迫的恶行,没有被强制的恶人。无力的人需要挣扎,挣扎的人顾不得身边乃是正常,由此伤到了其他人是恶行,但不代表为了存活挣扎的人是恶人。布雷姆娜夫人只是不得不做‘魔女’的事,自然算不得是‘魔女’。”
布雷姆娜摇了摇头:“不亏是阿溯大人,这见解着实有趣。但是,世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而人的内心是最不可测的。于正常人而言,本心为何不重要,做了恶行便是恶人。”
江政忠思考了一会再做反驳。
“但是恶行又是谁定?布雷姆娜夫人做的事真的是恶行吗?拿格拉尔和安娜的事打个比方。布雷姆娜夫人确实是在做拆散鸳鸯的事,但与此同时,这无疑是对剧场有益处的事。拆散鸳鸯是恶,损坏剧场不是恶吗?他人确实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但清者自清,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便非恶也。”
“重要的是自己心里能不能认同……这个回答非常不错。”
江政忠只是从逻辑上拼凑布雷姆娜的行动,对此做出理性的评判。虽然谈不上能理解布雷姆娜这个人,但他的回答让布雷姆娜当真满意。
“其实,布雷姆娜夫人早有想过把安娜安排给格拉尔了吧?否则安娜只是一届佣人,重伤的时候夫人为何要花重金救治?当晚我提出的意见自觉荒谬,然而夫人没有抵制。这是因为在夫人的心中,那是个妥善的方案,只差当事的三个人能否接受——”
江政忠自觉一点点接触到布雷姆娜的真面目。
“布雷姆娜夫人你一直在用逼迫的方式,让自己的子女做出选择,刺激他们成长蜕变,是吗?”
从木椅上轻轻起身,布雷姆娜没有作答。
“时间也不早了,阿溯大人今晚要一同用晚膳吗?”
“如果布雷姆娜夫人真心想让我去的话。”
当晚,江政忠被布雷姆娜强行拉到住宅做客。
——T2.11
留在剧场的倒数第二个晚上,江政忠为明天“传说”的实行感到焦虑。即使准备充分,他还是宛如考试前夜难以入眠。
当然,睡不着还有其他原因。连续好几天晚上,阿瑞赖着和江政忠一起睡觉。刚开始只是抱着江政忠睡,最近干脆趴在他身上,压得他呼吸困难。扯开人型狐狸的“爪子”,江政忠静静地坐在床边缘,脑内理清明天要做的事情和每一个细节。今晚的月亮较远,冷光也比较明亮,通过冷光的反射,江政忠看到了另一双睁大的眼睛。
“希克斯大哥也睡不着吗?”
“我不需要过多睡眠,平时闭目养神比较多。”
临近分离的夜晚环境幽静,醒着的人就江政忠和希克斯两人,他突然觉得是个处理疑惑的好机会。
“希克斯大哥,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希克斯大哥从奴隶场开始就愿意顺从我的指示。”
“因为我敬佩强者。”
又是强者。
江政忠摇了摇头:“但是我并不强。不是我想贬低自己,只是从客观的角度,在剧场内我也不属于强者的行列。”
这是大实话,若不使用术式,江政忠无疑是剧场的最底层战力。即便用上术式,江政忠也未必打得过安娜或者刺猬哥,战平卡托和莱恩也有难度。如果希克斯追寻的是强者,那更应该跟着安娜或者刺猬哥混。
对此,希克斯只是平淡地回答:“不,在我遇过的人里,数你最接近真正的强者。”
“我强在哪方面,希克斯大哥能告诉我吗?”
希克斯沉默无语。没有耐心的人会以外希克斯不想回答,认识他为人的人才知道,他只是在构思自己的答案。希克斯人狠话不多的原因,在于他只说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待过去快半个小时,希克斯终于整理完思路开口。
“曾经有个人与我决一死战。他无疑是个人种的强者,冠以‘石之勇者’的名号,无论是技术、身体、意识都正如其名。”
“石之勇者……”
江政忠默默地感叹没有打断希克斯。毕丽媞说过有神灵庇护的人会受神宫认可为勇者候补,那么真正的勇者或许是有神灵庇护而且实力非凡的人。
“数百年的人生,第一次遇到一个能与我大战一天没分出胜负的人种,我的心中有少许的兴奋和欣慰。我们约了再一次决战,然而他没来赴约。当我走进人种领地找到他的住所时才知道,他为了战胜我付出不懈努力,但在训练休息时被落下的石子砸中死穴而亡。”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江政忠突然想到了这话。
“实力与我对等,身经百战的‘石之勇者’死于区区石子,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慨命运的力量。如果他能死于石子之下,与他同格的我是否也有致命的‘石子’存在呢?”
希克斯微微作笑,这是江政忠第一次见到他的微笑。
“我不觉得是自己战胜了这个人,所以我顺从约定成为了人种的阶下囚,渐渐地被转卖成了奴隶。”
原来如此,江政忠就觉得没有人可以强制希克斯成为奴隶,原来他是自己主动为奴的。
“在上一个奴隶场我遇到了另一个人。女人濒死,但她每时每刻都在敲打墙角。终于,她无意中砸出了一小块碎石。‘小小的石头也能创造奇迹,你想象吗?’会魔种语的她如此对我说道。在我看来那仅仅是将死之人的挣扎。即使是强者,濒死的状态被关押着也难逃一死。持有区区石子又能有何种奇迹?所以我给予了否认。”
“她死了吗?”
“死了。那个女人敲打墙壁直到无法动弹。临死之前,她说自己已经挖到四分之一,继承她精神的人有三个就能挖出生路。如果遇到真正的强者,一人足矣。她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着急地询问她何为真正的强者。然而她只是举起第一次砸出的石子盯着,直到身死也没有说出口。”
这个墙壁,这个石子,希克斯的话江政忠开始有既视感了。
“然后你出现了。和之前的女人一样濒死的你,拾起了她最后抛下的石子。”
果不其然,希克斯把目光转到江政忠身上。
“以你当时的状态我断定你必死无疑,和那个女人一个结局。正因我如此断定,当你依靠区区石子活了下来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事实震撼了。我断定会死去的三个小孩,也在你的作用之下激发出求生欲望活了下来。正如女人所说,继承意识的人拿起石子逃出了那个地方,不仅如此还带走了其他人。这是奇迹,扭曲了命运安排本身的奇迹。”
稍微激动的希克斯的语气明显加快了,像个渴望光明的盲人,他向着空无一物月光伸出手,呆呆地定住了几秒。
“真正的强者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但能用区区石子改变命运的人,不是强者还能是什么?能在这之上,连着他人的命运一同改变的人,必是最接近真正的强者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切勿用弱者的逻辑理解强者,也切勿把强者的逻辑套在弱者身上,因为哪一边都会致使牛头不对马嘴。身为强者的希克斯对“强者”的理解有哲学化的倾向,这是江政忠一直以来理解不了他的原因。
在江政忠看来,自己仅仅是为了活命穷尽最后一滴脑浆。在希克斯看来,他则是自力起死回生、屡次创造奇迹的神人。把这样的人归类为强者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过知道事实的江政忠无法认同便是了。
“希克斯没打算重获自由吗?其实只要你想,随时随地都能摆脱‘奴隶纹’的控制吧?”
“我打算在你离开之后就回原来的旅途,但是——”希克斯望着另一张床上抖动的红色耳朵,“现在我想履行和你的约定,守护他们至成年。”
“成年是几岁来着?”
“这国家15岁成年。”
在特斯德成年特指15岁,按阿瑞十来岁的年纪,也就说希克斯愿意多待四五年。即便是亲戚家的孩子,大部分人也不愿意收养,希克斯却为了不相识的孩子自愿困身数年。如果是个女的,约莫能和自己的姑姑成为好闺蜜。想到这里莫名的伤感涌上眼球,江政忠既欢喜又悲伤地昂首看着天花。
“这样我就更加安心了。谢谢你,希克斯。”
坐镇科瑞特的有格拉尔、安娜、希克斯,以及暂时还能算得上的菲兹。这么一来,由江政忠建立的“新星”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蜕变成真正的“明星”。他的时代将在明天正式宣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