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十三这家伙也是,抬着个脑袋听了许久,果然也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的表情。片刻后,他无奈道:『这语言好生奇怪,实在是跟咱们的天炎话半点儿都不搭调。』
这时候,寡人先前所说的“外援”就到了。
那些在噤隶贺手下的牧人们,都纷纷骑着马追出了城,看样子也是刚准备好,停在了我们队伍后方。
他们赶来的人,一身兽皮打扮,并没有铁制的铠甲和肩甲、臂铠等防具,但是却带着武器,手里有弯刀,有弓和箭。
不过,噤隶贺已经走回来了,且示意他们就在原地等候。
然后,他前来答复寡人。
『禀告君上,这些陌生牧民们说的话我能听懂,我说的话他们也能听懂。』
寡人道:『你们口音很接近,互相住的地方应该不会很遥远。』
『是的,卑职也认为,他们以前牧马放羊的地方可能离我们很近。』
『那你问问,这些牧民为什么不在关外呆着了,而是跑来偷寡人的马?』
噤隶贺大步走去,再度用牧民的语言询问了几句。
几人不回答,结果他大吼了一声,后来才有人表情恐慌的挥舞着被捆绑的双臂,看样子是在求饶。
这人三言两语后,噤隶贺再度返回。
『君上,看来事情不简单了。』
『嗯??』
孤听到这儿,略显不快:『来了一帮小偷,要偷别人的马,这还有什么不简单的?到底是何原因??』
『这……我也实在不解。』他竟然看上去也不是很清楚。
『你有什么不解的?难道是什么高深莫测的话?把原意说出来让我听听。』
『君上,适才那人,竟如此对我答说——只言马匹是向您求借的,而他们的首领一年内必定会如数归还给您,所以求您释放他们。』
『What???』
这话整的我足足愣了一会。
『还有这种手段,莫不是胡言乱语?』龙十三惊呼一声。
周围很多军士也听到了此话,但这可绝对不是好事。
气氛开始剑拔弩张了,离我们最近的那些军士们纷纷出声。
『噤隶贺!难道除了你和你的族人之外,其余关外人都是不懂得礼仪的蛮夷吗??』
『小偷拿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借呢??原主人同意他拿去了吗??如果是故意不告诉他,那就是偷盗,如果告诉他,他不同意却硬要拿走,那就是抢掠!』
『说那么多干什么?应该斩下这些盗贼们的双手!让他们以后拿不了任何东西!』
『要是这么说的话,连他们的双腿也要砍掉,嘴巴里的牙齿都应该拔掉!!!免得他们以后还可以用嘴去叼着东西。』
『要是这样,还不如杀了这些人,免得他们生不如死!!这就是大秦对小偷的仁慈了!!』
『噤隶贺,你可以带着你的人退下了,不要管这儿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因为他们的行为而牵连到你们的,回古树镇去吧。』
『不用说那么多了,现在就应该追击对方。』
有些喧哗者是有战功的军官,地位不在他噤隶贺之下。而有些叫嚷的则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相比之下,龙十三并不急着表态。
他是个老实稳重的家伙,每每在寡人说话之前总是看不见他高谈阔论。
或者说,这家伙的脾气倒是那种老实办事的。很多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意见跟寡人不一致,接下来,你就不会听见他再提自己的做法和意见了。
于是寡人只是拍拍龙十三的肩膀,看见他点头后,孤便扫视了众军士一个轮回。
『够了,大家先不要插话,让我来和他们再说说。』
所有人寂静后,寡人脸上则带着些许不喜,直直走到噤隶贺面前,目光淡漠。
『噤隶贺,大家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看他这表情,大概也是知道的。
自己这话,对于这些不明牧人语言的秦军将士们来说,确实有些近似于戏谑之言。
此话一出,在旁人看来,就好像小偷拿走了你的东西,却嬉皮笑脸的说“等我富有了以后,我会来还给你财物的,你现在就当救济救济我行不行”。
孤再度道:『古往今来,寡人也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找人求借东西的典故,难道要在我这儿开一个口子?而后人们就说,“秦史里有秦公被人随便借走马匹的事情,我也可以不问就借”要是那样,寡人也是要面子的,不想沦为天下之笑柄!你可以借我一匹,十匹马,我就要历史知道,我后来借回了你十匹马、一百匹马怎么样!!!如果他们拿走的,只是我水缸里的一瓢水,或者是在池塘边带走些什么,也许你拿去就拿去了,我阻止或者不阻止都只是屁大的事情而已。可是现在事情非同小可。』
『我再问你一遍,这些人说借,究竟是不是挑衅寡人和秦军将士?而你又会不会是误解了他们的语言,其实他们就是承认在偷盗。或者,你根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在这故弄玄虚,随便鸡同鸭讲的用瞎话来糊弄咱们呢吧?』
『君上,我句句属实,天地为证,请您切勿疑虑。』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却看不见丝毫好转,也是眉头紧皱。
『我还有一言,不知您是否恩准卑职禀告?』
『你可以说。』
『请君上您再看看,如果您疑心他们是小偷的话……这几个战俘却个个都面黄肌瘦,身材佝偻,要是他们真的有心去当了小偷,怎么会把自己饿成这种万般憔悴的模样呢?如果只是几个小偷的话,应该先去偷些小户人家,先得到衣服和食物。而不是冒着生命危险直接来盗取悍勇秦军的物资,怎么说也是自寻死路。』
『…………』
孤沉默一阵子,最终朝着几个外族人走去。
『噤隶贺,我说什么你就给我翻译什么。』
『是!谢君上宽赦。』
寡人威严无比的走到几个俘虏面前,扫视几人一眼。
噤隶贺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看这些战俘的年纪,都是约莫二十出头。
如果是这种岁数闹成这种模样,要么是真的受了大灾大难,要么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放在我们天炎,就是游手好闲,老天赏饭都不愿张嘴的那种,就活该吃不上饭的了。
『被你们“借走”(寡人说到这便停了一会),我姑且承认是你们借走的马好了,到底拿去干什么用的?你们要骑着它杀人?还是骑着它打家劫舍?或者变卖给别人换取钱财?』
片刻后,噤隶贺翻译过去,又翻译回来。
『我们首领牵走马匹要给族人们充饥了,因为大家都没有食物。在路上逃难的时候,牛羊都染上瘟疫病死了,如果再偷牛和羊,它们有可能也会生病。』
『这么说你们是从关外逃难而来。』
噤隶贺翻译道:『是的。』
『是放羊牧马已经待不下去了,没有水草,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关外有几场大战,损失了很多同胞。有些逃跑的部族,已致使自己也没有生存之地。就只能自己再侵略别的部落,加剧互相敌对的混乱。所以,我们不逃难的话,要么会再度成为其他部族的敌人。要么就屈服在大部落的侵略下,成为这些大部族的奴仆和附庸。』
历史记载。
关外大战,有些小部落逃跑以后,只剩下四五百人,可是这些人也没办法。
他们被杀死了一两千族人,但是剩下的人还要活着。
而这些人一旦流浪到其他部族的领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只能为了生存而拿起弯刀和弓箭,重新占据一片能让他们生存的草原。这样下去,层层往下,像是食物链一样没有终止。
大部落像是杀死其他动物的掠食者,而被他们迫害的部落,最后很多像是去吃虫子的动物,至于虫子,就会吃掉更小的虫子。而更小的虫子还会继续往下吃掉它能够战胜的,致使战争循环往复,并非仇恨的厮杀处处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