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躲在宫内,闭门不出。他怕极了那些流言蜚语。幸亏无人发现,不过武帝肯定是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他而已。他有些后悔昨天说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话。作为一个废棋,弃子,是不应该说出这种哀怨的台词的。他闭上了眼睛,蒙起了被子,舒了一口气。隔绝所有的人,把自己关在无边未央的黑暗中,忐忑的心终于得到了救赎。朦朦胧胧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一世,那是前一世吗?还是一年前?一年前那看似平淡却有些奢侈的生活。“云峥,你看完了《中国建筑史》了吗?”漂亮明媚的少女卫知歪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云峥摇摇头,“那种书我是看不进去的,我最多看看《傲慢与偏见》了。”云峥含笑着,把书塞回卫知怀里,笑靥如花。她伸出手,挽起卫知的手,从教学楼五楼飞奔到一楼,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眸一笑,却惨白了脸,哪里还有什么卫知,手中赫然牵着的是武帝的手,顺着手腕往上看,武帝一脸怒容地看着她……
太子惊醒过来。怔怔地看着空荡无一人的寝宫,不禁泪流满面。
太子已经很久没去太学院了。早朝也没去了,他放弃了挣扎,结局都是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挣得最后几天的好日子。
他瞟了衣架上的四爪九龙朝服,苦笑了一声。捞起蓝底丝绣长袍,抓了个碧玉簪,随手插在了挽好的发髻上。曾有宫女私底下议论说,太子有了这一遭,连带着对闺阁之物有着女子难以企及的敏锐。他本为女子,若现在也为女子,或者附在昭华公主身上,会不会……好过……一点?他自嘲一笑,出宫去了。
晚宴时分,高高在上的帝王冷眼看着前来觐见的炎国二皇子,执着地等待着太子上场。武帝不得不去寻外出的太子。刚才炎国已经赠送了十位美人,十箱珠宝。二皇子还另外找了个礼物,一定要当面送给太子。
晚宴觥筹交错,歌姬们载歌载舞。炎国二皇子和武帝的皇子们相谈甚欢,武帝坐在王座上,莫名的心烦缠绕期间。姗姗来迟的太子在太监的引领下,坐在了自己的下首。他只是随意地穿着一袭蓝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身不吭,拿着筷子不停地夹菜。身旁布菜的宫女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什么也不敢做。
武帝一时气打不出来。想要说教几句,后又不知拿什么说辞来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太子。再忍耐十天半个月的,就结束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炎国二皇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朝太子敬酒时仍掩饰不住的少年得意:“本王听闻太子出使西凉,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在场的人对太子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是屏气看着太子。太子起身,也拿着白玉酒杯,波澜不惊地回敬了二皇子:“殿下费心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欲坐下,二皇子仍不肯罢休:“小王听闻太子神勇异常,夜御七名孔武有力的男子,今特送十名男子,希望太子喜欢……”啪啪啪地三声,十名高大强壮相貌凶恶的男子出现在大殿上。这是什么呢?
太子忆起了坠入深渊的一幕。他哭喊着,求饶着,西凉高座上年迈的君王搂着他的姐姐昭华公主,与周旁的文武百官们,咬牙切齿却又志得意满地看着他疯狂的叫喊,由着他哭泣求饶,生不如死……
他面无血色,大殿上安静得只听到他的喘气声,犹如当日西凉大殿上回响的只有他的求饶声。武帝原本以为太子又会如一个月前,歇斯底里地狂叫着。蠢笨的人时不值得同情的。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单薄的双唇中,郑重地吐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二殿下费心了。本宫十分喜欢。”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听出了太子的’喜欢’,咬牙切齿恨不能撕碎了眼前猎物的喜欢。太子仰头又是一杯美酒下肚。
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武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太子毫无节制地饮下一杯杯女儿红。太子的酒量见长了。常人三杯即醉的女儿红在他手上,犹如白开水般,一杯杯地灌到嘴里,仍然眼神清明,头脑清晰。
这次欢迎炎国大使的宴会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炎国二皇子才意兴阑珊地回了下榻之处。“散了吧。”武帝摆摆手,第一次觉得如此力不从心。太子也终于停止了那个机械的送酒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旁边倒酒的侍女突然惊声尖叫起来。众人不敢回头。武帝还在这儿看着呢。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抬回了东宫。太医收拾了一番,浑身如筛粒子般地跪在高高在上的帝王面前:“太子酒杯碎片尽数刺入掌中,流血不止,再加上饮酒过度,若今晚醒不过来,就只能……”流了两个时辰的血,扎了两个时辰的碎片,太子是不甘呢,还是对自己彻底放弃了呢?
武帝第一次心事重重地走出了东宫。听天由命吧。
“殿下,可莫再任性了。殿下不是答应奴婢了吗?殿下已经顺利地过了十六个生辰,殿下一定能够度过第十七个生辰,第十八个生辰……奴婢还要看着殿下娶亲生子呢……娘娘为了殿下,自断经脉而死;容谨为了殿下,埋骨西凉;还有你身边许许多多的人,为了太子殿下献出自己的生命,殿下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辜负娘娘、容谨的期望,留下奴婢一人……”一直伴随在太子身侧的宫女冷翠哀哀泣泣地跪坐在太子身侧,诉说着往昔的愿望,来日的愿景,闻者伤心,落泪不止。
太子满十六岁了嘛?武帝迈出东宫的脚又缩回了。五月初七,过了午时,确实满十六了。十六年来,一无是处的太子得到了什么,数不清的嘲讽毒药暗杀侮辱,第十六个生辰,还是最盛大的宴会,不过不是给他庆生的。他这时退回去又算什么呢?怜悯这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吗?他果决地移步向前走。武帝匆匆地回到御书房。太子母妃在娘家势力土崩瓦解后,为护太子遇刺身亡。那时太子不过七岁呢。武帝总是顾念着旧情,总舍不得废了太子。太子德行无失,又怎会轻易废了太子呢?
看着眼前沉稳俊朗的青年,武帝针刺的心终于稍稍得了些许的安慰,太子终归上不得台面。真正的成国继承人已经摆脱了稚气,处理事情也越发地老道。他素来喜欢大皇子江思淮,长的像他,做事也像他。这次善后西凉很是妥当。于是,他把户部之事交给了江思淮。而他的其余皇子们,二皇子江望淮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小小年纪在翰林院中已占有一席之地;四皇子江至淮比太子小了两岁,今年不过十四,天生力大无穷,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一杆霸王枪使得虎虎生威,至于其他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已经开始背诵四书五经了。
而太子呢,既不聪明,也不勤奋,除了那张脸还比较能看外,就无其他可谈之处了。也是因为这张脸,才被……明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在西凉的。这种侮辱,放在一个女流之辈也就算了,他堂堂一个太子,如何忍得……还竟敢活着回来……
太子……实在是不堪大用。
太子命大,醒了过来,休养了一阵,挨过了五月,迎来了骄阳似火的六月,太子终于能起身了。而这时也到了江思淮的十八岁生辰。
大皇子生辰宴放在了甘露殿,每年这个时候甘露殿漂浮着清雅的荷花香。太子病好了,自然不能不去。因为大皇子的十八岁,纠结错乱的命运终于露出了他残酷的一面。太子终于不再挣扎了。
每年大皇子生辰,太子总要从高高的显赫的太子之位起身,双手托着礼盒,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蟠龙台阶,恭恭敬敬地呈上礼盒:“大皇兄生辰安康。”然后,站在大皇兄江思淮身边,直到晚宴结束。
帝王看着单薄瘦弱的身体一级一级地往下沉,思绪飘到了十三年前。那时太子才三岁,在莲妃的教导下,也是如此庄重地捧着礼盒,吃力地迈下三十级台阶,把礼盒举过头顶,奶声奶气地喊道:“大皇兄生辰安康。”这一喊,十六年就过去了。
“大皇兄生辰安康。”少年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声音切断了武帝的思虑。大皇子接过礼盒,关切地问道:“太子身体可好?”少年的回答总是带着疏离:“谢大皇兄关心,本宫无恙。”然后,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殿后的太监低头地呈上了一个锦盒和一道圣旨。帝王示意宣读圣旨的安平公公过来,附耳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饶是安平在武帝侍奉多年也突地变了脸色,一时大汗淋漓。他哆嗦着双手,对着圣旨照本宣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临淮天命之石已碎,神不欲其位。今大皇子文瑞德嘉才馨,文采斐然,武艺超群,堪当太子之位。太子临淮改立孝贤王,汤免为其封地,不日启程。若无帝诏,永世不得回京。钦此。”“谢主隆恩。”临淮和大皇子双双跪下。左右也齐赞帝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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