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长孙无垢深知光劝李智云没用。
李智云现在未必听得进，‘你值得更好’这种劝说。
当一个人被强烈厌世情绪包裹时，他想的只有破坏，和那些令他万分憎恶的东西，同归于尽，带离这个世界。
若说，现在有什么能让他们改变主意，一定是他们彼此。
长孙无垢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是一种共患难，却也没有因共富贵而消失破裂的感情。
智云登基称帝，一如既往信任他们。
智云驾崩，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时局动荡，危机重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挑拨苏亶他们。
他们始终态度坚定。
尉迟敬德得到智云伤重驾崩，西征取经拢共带走的两万铁骑，还遣一万回援帮她稳定朝局，而他自己则继续统帅一万骑兵，批麻西征。
小四只要愿意瀚海城自立为王。
当时的世族一定会为他牵桥搭线，让突厥效忠他。
小四没有，以罗氏六子皆亡的代价，像一块压舱石，牢牢镇压着塞上风云莫测的局势。
她决定要清洗世族。
苏亶世族出身，她要广泛清洗世族时，苏亶不但是密议者，更主动坚持要挑起这幅重担。
成为清洗的主导者。
将整个苏氏一门，置于风口浪尖。
苏亶这么做的目的，长孙无垢很清楚。
但凡清洗推动不下去，遭到强烈反噬，苏亶就会主动站出来，以死平息世族愤怒，给她们孤儿寡母留下极大回旋余地。
而即便成功，作为推动者。
苏氏也必然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氏和世族间的仇恨，数十年内无法化解，至少需要一代人的时间才能淡化。
所以在清晰成功后，她为了苏亶、苏氏的安全考量，不得不打着贬谪的名义，将苏亶的嫡枝迁居瀚海城。
即便如此，还不能保证苏亶嫡枝安全。
她先安排苏亶嫡女，婵儿那小丫头为太子妃，皇帝成年登基后，立刻册封婵儿为皇后。
苏亶迁居瀚海城后，除了小四病故，扶棺送小四回长安国葬，终其一生，都再未回故里。
就是国葬，当时都没有回长安。
还是苏亶病故几年后，皇帝力主低调迁坟，以国丧之礼藏于智云的昭陵。
苏亶嫡枝子嗣，也未往仕途发展，从事了文艺、科研、商界等方向。
他们为什么宁愿牺牲那么大，都要做这些事？
为了智云更好，为了智云留下的江山更好！
为了智云的妻儿更好！
长孙无垢很有信心，为了让‘智云更好’一定能说服苏亶三人压制厌世的戾气。
同样，为了‘兄弟更好’一定能让李智云压制戾气。
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世间少有，胜过血脉，长孙无垢不清楚，高句丽的林海雪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战争的烈火，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如何反复熔炼锻造形成他们的兄弟情。
但这就是真实存在的。
她亲眼目睹的。
就是这种难以理解的兄弟情，让他们相比李渊父子那么弱小，在李渊父子的排挤打压针对中，处境那么恶劣。
最终却是他们逆流迎击，做成了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事情。
问鼎天下！
可就是因为他们不足够强大，过程、结果有太多遗憾。
智云伤重病故，留下她们孤儿寡母。
小四罗氏六子皆亡。
苏亶迁居瀚海城，亡故经年，才能低调迁坟国丧之藏陪智云于昭陵。
大哥尉迟敬德被私仇蒙蔽双眼的宵小刺杀，不得善终！
他们被别人、时代、命运逼着参与了政治、战争，打出了一个，无数人可以自由选择前途命运的时代。
可他们从历史中谢幕，却有无那么多无可奈何的遗憾。
这不公平！
——智云值得更好，他们都值得更好！
李智云斜睨了眼，长孙无垢握着他的手。他清晰察觉，这个女人握的更用力了。
死抓着不放，甩都甩不开，还更用力，这女人的脸皮可真厚！
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即便知道此刻她家男神想些什么，也不会在乎的，厚就厚呗~~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呗~~
长孙无垢更害怕，一松手，那些不公、遗憾又会汹涌纷至沓来。
果不其然，长孙无垢注意到，已经准备去安排突袭长安各项战前事宜的苏亶三人，纷纷看向李智云。
长孙无垢再次转身，仰头，轻轻拉了拉李智云手，“智云，无论做什么，总要先入宫见母亲，和母亲通气的。”
李智云皱眉。
拉了拉他的手？
这女人不但脸皮厚，脸还够大！
和他撒娇？
——选错人了！
“松手。”李智云眸色深深，声音寡寡响起。
长孙无垢脸瞬间微微泛红。
——你怎么能学我，好多人噻~~
这回轮到李智云不尴尬，尴尬的是长孙无垢了。
长孙无垢羞赧松手。
李智云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仿佛在说：
——你手出汗了！
长孙无垢瞪眼鼓腮，瞬间变成愤怒的长孙仓鼠。
她是紧张他因厌世情绪，做出伤害他自身的事情，又因这么多人面牵手而激动（好像宣誓主权），加上握的太紧太久，所以出汗。
她不是汗体！
而且……而且，美女即便出汗也香香很好闻噻！
苏亶三人憋着笑低头。
长孙无忌黑了脸。
房玄龄虚握拳挡在唇边咧了咧嘴，他算是看明白了，长孙无垢是真的为了小师弟。
只是小师弟怕是遭受了太多险恶，以至于谁都无法轻易取信他。
反正他是更加欣赏长孙无垢了。
世族不乏聪明的女子。
可聪明又拎得清，敢落落大方，愿意付出的女子少之又少。
尤其是，小师弟现在的处境，其实很艰难的情况下，更是难能可贵。
房玄龄轻咳一声，压下笑意，“小师弟，不要急于下决心，即便做也不妨先入宫和长辈通通气，商量商量。”
“嗯。”李智云轻嗯一声，点头道：“谢谢师兄提醒，接下来军营事务很多，我就不留师兄了，等长安局势安定后，在与师兄叙旧。”
“大哥。”李智云对房玄龄说完，就立刻转向尉迟敬德：“我们练兵不能只在军营练。”
“留一百铁面军老兄弟，剩下的你们带出去前往咸阳拉练。”
“今夜，趁夜色掩盖出发。”
“明日我见完母亲后，就去与你们汇合。”
尉迟敬德刚要说话，苏亶就拦住他，笑着点头：“行，不过让小四留下来陪你。”
——高明！
长孙无垢短暂拧眉，随即眸色亮晶晶看着李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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