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可否认，承乾的话，让他有些意动。
但他不甘！
大唐的天下，一大半都是他李世民打下来的！
父皇不给他应得的回报也就算了。
竟因太白经天，加上身边人的诋毁谗言，就对他动了杀心！
默许大哥和元吉密谋除掉他！
他这个为建立大唐立下无数功勋，身上留下无数伤疤的功臣，为父子、兄弟亲情远避蛮荒的夷州？
凭什么！
为什么受委屈的就得是他！
这皇位虽危险，但他也未必没有机会！
……
李承乾等了很久得不到回应，手心渐渐焦急冒汗。
他知道父亲在做思想斗争，甚至极有可能正在滑向历史原本就会发生的玄武门事变。
历史的顽固他已经见识到了。
何况，冒险搏一搏就能坐上皇位君临天下，怎么也比远避夷州吸引人吧？
李承乾一咬牙，大声道：“父王，陇西李氏分丹阳房、安邑房、武阳房……一共十一房。”
“为何能形成十一房支？”
“就是家中出现有能力的嫡庶子，为避免家族内耗，原支鼓励扶持有能力的嫡庶子自成一房，开枝散叶。”
“若嫡枝大房有难，其他支房便可伸出援手。”
“世家大族便是凭此守望相助，传承数百上千年。”
“为何皇家不可以？”
“若中原大伯嫡枝有难，将来我们这一支也可以策应援懊，若我们有难，大伯一支也会策应，如此李氏两脉国祚，或许可延续更久！”
房玄龄等人惊讶看着李承乾。
把世家延续的办法，运用到皇族天下，从古至今，这是首倡！
李世民却听出了更多玄外之音：若是大哥李建成治理不好大唐，引发乱局，而他们在外积蓄足够的力量，便可堂堂正正打着帮助嫡枝大房的名义回到中原！
就不需要背负手足相残的污点了。
李承乾以世族分家分支以巩固家族为例，抛出‘皇室房支论’，就是想让李世民觉得将来还有机会，忽悠父亲倾向离开中原，远赴夷州。
说实话，李承乾巴不得李建成能把大唐建设的更好，彻底断了父亲回来的念头。
这样，以父亲的能力，在海外打下一个超过大唐疆域的天下，并非不可能。
同时夷州是个岛，向南拓土，就要渡海作战，造船业、航海业在战争催化下，迅速发展。
或许华夏民族，就会从父亲开始，注意到海洋！
并且积极向海洋拓展！
陆地的拓展，说实话，以农耕文明的条件而言已经到了极限。
如论是塞北草原，还是西域荒漠，以现在的条件，打下不难，可守住并且真正转化为可控的领土很难。
海洋则不同。
隋朝的造船业恢复，就能打造出适合近海航行的海船。
拥有强大的海军，向南拓土。依靠海军为纽带，就能彻底吞掉、统治南边广袤富饶的疆域。
陆路地理条件限制领土扩张的问题，在海权时代来临后，就完全不存在了。
昔日的日不落帝国，不就是靠海权嘛？
这次，李世民真的心动了。
其实眼下在长安城内，秦王府的力量并不强，能否成功，全靠一两个十分绝密的内应，风险性很大。
“地图留下，你先下去吧。”李世民语气柔和说着，弯腰扶起李承乾，拍了拍李承乾肩膀，满是父爱慈祥看着，“打下大半个大唐天下，也没生下你，我们是父子更让爹自豪的了。”
“正长身体的时候，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呼！
李承乾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激动雀跃极了。
他终于改变了历史。
历史也从这一刻发生了转变。
一颗海权的种子，正在这片农耕文明的土地上萌芽，只待破土而出，欣欣向荣，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一个不会沾染手足鲜血的父亲，历史上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是浇灌这颗海权种子的人。
即便他做不了中原的天可汗。
他不染手足鲜血，栽培这颗海权种子的千秋功业，也会让他超越历史上的天可汗！
此刻，李承乾不再掩饰内心雀跃，明朗少年笑的很开心，重重点头：“孩儿还要陪父王征战海外，传扬华夏文明，为华夏亿兆子民奠定万万世基业！”
“孩儿一定会强壮体魄的。”
哈哈……
李世民开怀爽朗大笑，“好，父王会给承乾做个好榜样，父王也以有承乾这么优秀的儿子骄傲！”
李承乾向李世民等人一一作揖后退出议事厅。
他刚走出别院，就看到远处几个侍女陪同，撑着灯笼，站在树下等着的母亲。
肯定是担心他。
李承乾心中一暖，笑着跑到长孙无垢面前。
长孙无垢笑着伸手摸摸李承乾的头，“说服你父王了？”
“嗯。”李承乾点点头。
长孙无垢笑笑，牵起李承乾的手，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道：“为了你阿爹的事，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娘给你准备了宵夜……”
李承乾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责备埋怨，悄悄的笑了。
没有玄武门事变。
就不会有东宫攻打秦王府，母亲就不会因受到惊吓留下气疾隐患，就不会有三十六岁早逝。
在父母房间吃过夜宵后。
身心放松的李承乾躺在软榻上，枕着母亲的腿，吃着杏干，闭着眼睛，感觉格外惬意。
长孙无垢看着，默默笑着。
“娘，最近我总做一个梦。”
“什么梦？”
“梦中，我十八岁了，有一个十分和睦的家，不过爹娘不是您和父王，都是普通百姓。”
“我有一个姐姐大概和娘现在年龄相仿，二十六岁了。”
“下面还有个妹妹，十五岁。”
“梦中的爹娘没什么大的本事，家里过的日子也很普通，不过梦中的家很温馨和睦，没什么大本事的爹娘，总是教导我们要做个善良的人。”
“梦中的家有个买菜的邻居，有一年菜积压卖不出去，我们家为了帮邻居，姐姐拿自己的体己钱买邻居的菜，妹妹拿零花钱买，爹拿偷藏的私房钱买，我和娘也买了。”
“我们一家人回家后才发现，都买了，吃不完，一家人又凑在一起，笑着闹着腌菜，梦中，哪一年，我们吃了一年一种叫酸菜的食物。”
那年，我考上了警察学院……
那年，我救人意外身亡，做了你们的儿子，有了个新的家……
那年之后，我慢慢接受这个新家，慢慢被你们的父爱母爱彻底融化……
李承乾想着想着，只觉眼皮渐渐沉重……
长孙无垢听着均匀平稳的呼吸，看着睡着都皱眉露出担忧神色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手轻轻抚平李承乾睡梦中皱着的眉头。
关于李承乾讲述的梦中家，长孙无垢没有多想，也不会多想。
她只把这个梦，当做儿子渴望而不可得的期盼。
知子莫若母，当娘的岂能不知儿子多么重视亲情，多么渴望有梦中那样一个家，这些年又为了维护这个家做了多少事情。
皇帝登基后疑神疑鬼，连亲儿子都怀疑，承乾明明对此充满了不满和厌恶。
私下里偷偷画其祖父的画像，还要给加两个犄角，用这种人形怪物画像来表达厌恶。
可还要在其面前表现乖巧，缓皇帝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
还要为父亲收拾烂摊子。
当父亲的得罪了祖父的妃嫔，他就从王府顺一些稀罕珍品，小小年纪入宫安抚张婕妤、尹德妃。
离开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家承乾就不用睡着都皱眉了。
这一夜，长孙无垢一动没动，让儿子枕着她的腿，她就像儿子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让儿子睡的更踏实些。
吱呀。
直到天亮，李世民返回。
李世民快步进门，刚要说话，看到熟睡的李承乾以及满脸倦色明显一夜未眠的长孙无垢，忙放轻脚步。
靠近后，俯身瞧着睡的流口水的儿子，忍不住气笑了，“这混账！”
不过声音极低，生怕吵醒了。
长孙无垢笑着轻轻用枕头代替腿，让李承乾枕着，扶着软塌缓缓起身，指了指寝殿。
夫妻二人到了寝殿，长孙无垢扭头看了眼软塌上踏实睡着的李承乾，“二哥，承乾一直想要个温馨和睦的家，那么小的年纪，这些年为了你，做了太多事情了，我们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儿子做了些什么，李世民当然知道了。
他能领兵在外，较为安心征战天下。
妻子、长子在长安付出太多了。
他不甘，除了为自己不公，也觉对不起妻儿！
大半个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为什么是大哥的儿子将来继承，而他的儿子，这么聪明，付出这么多却没有机会？
凭什么！
李氏皇族第三代，揪出一个算一个，那个能比得上他儿子！
父皇眼瞎了吗！
看不上他，为什么连承乾这么一个既有能力，又无比顾念亲情孙子也看不上？
要是父皇他肯指定承乾隔代继承，他可以不念想那个位置！他们兄弟之间，也就不用搞得剑拔弩张！
“走！”李世民郑重说道：“我带你们离开这个不值得留念的地方！在这里我可以打下大半个天下，给他们打出一个大唐江山，将来我也可以给承乾打下一份不输大唐的家业！”
“从今往后，谁都不能让你和承乾受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