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枳呵呵一笑：“我说这话并非自相矛盾。”
他站起身来，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闷热的天气终于变得稍微令人舒服些。
萧枳伸了个懒腰，狭长的眼眸微眯，看向远处渐渐下落的夕阳。
“后人看待历史，总会觉得，为什么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古人却做不到呢？”
“老黄，你有这种感觉吗？”
朱元璋闻听此言也站起身，与萧枳并肩而立。
“你小子说的不错，咱也有过这种想法。”
“咱喜欢汉高祖刘邦，忍小事而成大义。”
“项羽百般羞辱，他都能忍，所以最后是他成就了大汉四百年基业。”
“西楚霸王虽然勇武过人，堪称天下第一猛将，也不过是匹夫而已。”
“鸿门宴他不杀刘邦，又气走范增，垓下被围杀明明可以重回江东，卷土重来。但他却碍于面子宁愿自刎。”
“正可谓是昏招频出，一手断送了大好江山。”
萧枳笑笑：“老黄，你说的都对。”
“但不要忘了，我们是站在历史的长河上以俯瞰的视角点评古人。”
“古人没那么蠢，项羽自幼熟读兵书、典籍、又是贵族出身。”
“你说历史上刚愎自用导致失败的例子还少吗？”
“他项羽就没看过书？”
朱元璋顿了顿，沉吟道：“自然不是。”
“项羽虽乐于逞匹夫之勇，但不可否认还是兵家风流人物。”
“兵家四势：兵形势、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直至今日，项羽也是其中代表人物。”
萧枳点头称是。
“所以说，旁观者清！”
“我们接着说回来洪武爷立朱允炆的假设。”
“先说对的方面。”
朱元璋坐回凳子上。
萧枳却没有坐下，而是来回于亭中踱步。
“洪武爷为什么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呢？”
“很简单，为了平衡自己的几个儿子。”
朱元璋并不说话，但心中却默默道：“一针见血。”
近两个月来，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念头在他心中日益增长。
正是如萧枳所说，为了平衡几个儿子。
萧枳继续说道：
“当今是洪武二十五年，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虽然生育能力惊人，子嗣众多。”
“但有资格、也能继承大统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首先就是秦王朱樉，太子毙逝，他就是长子，但品行能力皆不足，皇上只要不是老眼昏花就不可能立他！”
“此为其一！”
“其二，晋王朱棡，论‘立长不立幼’这一传统，轮不到他。”
“论‘有德者、有能力者居之’，亦是轮不到他。”
“不说别人，燕王朱棣就藩北平，兵强马壮。”
“洪武二十三年，是燕王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北元大规模交锋。”
“不费一兵一卒，招降北元丞相咬住和太尉乃儿不花二十万大军！”
“只此一役就能看出燕王无论是军事素质亦或是气度，均强于诸王不是一星半点。”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朱元璋默默点头，心中暗道：
“老四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大明不可能代代都是马上皇帝。一直打下去，老百姓迟早撑不住的。”
朱元璋心中念头刚落，便听萧枳说道。
“大明不可能一代代都是马上皇帝，洪武爷打天下那是时也命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对于百废待兴的大明，更合适的，也许是一位深知百姓疾苦的仁君。”
朱元璋当即大惊！
难道这萧枳能看透人心不成？！
为何咱刚产生的念头却直接被他说了出来？
见萧枳还是一副如常的样子，甚至没有往自己这里看一眼，朱元璋稍稍放心。
但心中犹自惊异不已。
萧枳不知道老黄头的惊异，只是继续说道。
“太子的贤明世人皆知，只可惜太子没了。”
“而皇孙朱允炆表现出的学识、品行、言谈举止，却与太子朱标颇为相似，洪武爷很难不将朱允炆代入太子。”
“也很难不偏爱。”
“再加上洪武爷肯定心中会想‘老三、老四能打仗，就让叔叔们为允炆拱卫大明边疆吧’。”
“加上洪武爷自觉对于子孙后代的爵位继承和俸禄已经制定好一整套策略，诸王也许就甘心为自己这位侄子守天下了。”
“所以从这方面讲，皇上考虑的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说到这里，萧枳感叹道：
“唉，当皇帝，不容易呀！”
“既要考虑江山社稷的稳固，还要担心各个儿子的想法。”
“说白了，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手足相残，同室操戈！”
朱元璋心里一阵酸楚，只觉这萧枳简直就是自己的知音。
儿子们谁不想要这皇位？
若是标儿还在也就罢了，他的能力、品行足以让弟弟们信服。
但如今标儿已逝，秦王，晋王，燕王甚至其他诸王，说对皇位一点没想法那真是鬼都不信！
咱能怎么办呢？
咱就希望儿子们能好好地，给咱大明百姓守卫边疆，让咱大明千秋万代。
不管是谁做皇帝，老朱家都和和睦睦的。
但朱元璋自己也清楚，不可能。
只是很多时候，人力有时尽。
他只能往好处想。
萧枳自然是不知道朱元璋的心理活动。
他喝了口酒接着道：
“所以说，从这方面讲，皇上没错，甚至我都为他感到心疼，毕竟这么大的年龄还要操这个心，真就不如做个老黄你这样的退休老卒舒服。”
朱元璋苦笑：“可不是么。”
“咱们接下来说说错的地方！”
闻言，朱元璋精神一振。
他也想知道立皇太孙有何不妥之处！
萧枳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站在已有的历史事件上点评对错不免有失偏颇。”
“老黄你不妨和我一起向前推断。”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问道：“如何推断？”
萧枳面容变得严肃：“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皇上要怎样为他铺路！”
“或者说，要杀掉多少本能为大明继续开疆拓土的国公、大将！”
朱元璋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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