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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胖不断地在身后问我那一份究竟是哪一份?显然他被我们一顿胖揍忘却了许多的事。Alex则笑而不答,光看他着急。

所谓的那一份便是指他和马洛拿到的首期活动经费。他在打发Krys去果核酒店时,给她下了马虎眼,先预支了三百刀。而后在小屋内马洛自己把这事说了一遍,他怕我追讨剩余的四百,便气得让我跟马洛要,还说瘦子一直占他便宜白吃白喝,连过来的油钱都是他掏的。

由此可见,范斯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豁达,他心头记着本帐,贼精贼精的。

而我也不过随口抱怨几下,毕竟忍受剧烈脑涨头晕的人是我,收到恩惠的却是他们。真要让他再掏四百确实不太合理,也就随口一说罢了。

见他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不由喝令他们闭嘴,然后猛吸一口污浊的空气,移出了第三瞳,直直透去。

我们的头顶,在阴宅地基大约五米深度的地方,全是褐色的烂泥,这让我没费多大劲就将地面状况看清。此刻的位置,还在宅子的某处,但绝对不是原先的大宅,这应该是另外两栋的其中一栋。阴暗潮湿泛着水雾,很难辩方位。正在我竭力找线索时,猛然见极远处有道曲曲折折的沟渠,这个熟悉的外观令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在哪。

“依我看嘛,现在应该是在杰瑞小门的其中一扇下。范胖,别着急,如果真像猜测的那样,想回到正厅还是有办法的。”我急忙收回眼仁,闭目养神了一会。也许是使用时间很短,未至于整个人很难受。稍事休息了几分钟,我恢复过来,便开始环顾四周。摆在眼前的石穴仍有不少,这些阴沟都砌得方方正正,朝向一律往北。但能够容得下胖子体格的,只有前方一个口子与众不同,这个阴沟严格来说只是个泥洞,它被人强横地破坏到面目全非,几乎就是个临时打穿的地洞,满是湿漉黑泥,还到处爬着青筋般粗细的蚯蚓。

“杰瑞小门?什么意思?”胖子显然无法明白,正询问着一旁的Alex。

“在你们佐治亚,有听过食耳这种东西吗?或者叫巨颅女?”Alex用手比划,给他形容起来,说:“就是某些乡下地方别人住宅里,莫名其妙在墙根出现了一道装饰精美的小门,大概像猫鼠大战里杰瑞之家房门的大小?”

“还有这种怪事?这可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在美国,倒是常有人在家无端失踪的案例。”范斯抓了抓脑袋,神情欢愉起来:“你这个点子好,这种与寻常住家切身联系在一块的内容,正是我们月谷电台所要挖掘的题材。你老家法国很多这种事?”

“谈不上很多起,据我在孤儿院时道听途说,大概发生过一起,那是一九七五年的科韦龙森林营地事件。”

“嘘,都别吵吵。”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跟着就开始发出沉闷的刨挖声。

“狗?我怎么没听到?难道山下警署的人上门踢馆来了?”他俩一惊,慌忙东张西望。

“不是警犬,这可能是只宠物小狗的叫声,都靠墙仔细去听!”

我挥挥手,他俩立即将耳朵紧贴墙根,努力辩听。声音发自于四周,是一种细长坚硬的东西,正在刨着湿泥。隔着墙砖,难以估算距离究竟有多远,甚至连从哪传来也分辨不了。唯一可以判明的是,挖土声正逐渐向我们靠拢。

见俩人眼神皆惶然,我朝前指了指,示意赶紧离去。虽然四壁建得很规整,但青石砖背后就是土层,谁都无法判断刨土的那东西打哪冒出来。最不利的是这个池子十分逼仄窄小,顶高一米五,面积两坪,大家只能弓背盘坐,完全施展不开手脚,只有逃到空旷宽广的地方,才能发挥我们人多这一优势。趁着声音还很远,Alex赶紧将包里的武器进行分配,我拿上一把装饰腰刀,便弯下身子爬进眼前的泥洞里。

进入这个更窄更小的泥洞,身子几乎被撑满,两条手臂无法伸展,只能靠肩头前后挪位,每向前爬行一米都显吃力,犹如爬进某只怪兽的肛肠里。四周洞壁都是松软潮湿的黑泥,很快我便四肢湿透,裤管里闯入无计其数的蚯蚓,在湿衣里肆无忌惮地横行,令人奇痒无比。

这条泥洞挖得无比奇怪,我不知它是谁刨土刨的,时宽时窄,最宽之处有直径三米,最窄之处不到一米。我又是走在第一个,肩膀两侧都是堆积起来的臭泥,他们俩人爬在身后,紧密追随脚步,我就犹如一艘破冰船在前给他们开道。

镜腔般的洞穴似乎遥无止尽,我感觉自己爬了许久,却依旧走不到头。伴随着喘息和咒骂,温度越来越高,人像只烤箱里的火鸡大汗淋漓,才抬手抹去辣眼的汗滴,脑门上又一层层渗出细密的汗珠。浑浊空气散发着恶臭,以及不知哪飘来的腐蚀金属味。时间一久,我感到满嘴都是铁锈味,即便低头吐唾沫,但那股难受气味还是挥之不去。本以为埋头前行,可以趋避身后的追兵,谁知爬得越快,刨土声就越临近耳畔。

翻过前面一道大转折,我瞥见个最宽的夹角,探头一看,又伸手一撑,顿时明了。这是道两端还未被烂泥堵住的沟渠,属于众多杰瑞小门内的其中之一。破这道口子的人,其实是打室外往里掘土,这个人才不管有否破坏地下格局,只顾一味往里猛进罢了。但他究竟想挖去哪里?泥洞太过复杂,我也不愿去尝试。

唯有一点可以判明,只要不管不顾地顺着泥洞爬,最终一定可以走出废宅回到长草丛生的荒地上!

这可能是迄今为止最为实际的一大发现,它将带领我们回到现代物质文明的世界里,然后一切的可能才会绽现。我见状不由大喜,忙回头向两人宣布这个喜讯。岂料侧头去看,身后空空如也,Alex和范斯失去了踪影,不知爬哪里去了,只将我独自留在泥泞之中。

哪怕是两分钟前,Alex还在问我身上有没有打火机,说要点上蜡烛。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他们可以走得悄无声息,并且我还完全不知道,这实在太诡异了。

我不敢高声大喊,害怕引起挖土的那东西注意,只得扭过头放眼去透,结果我望到脖子发酸,眼皮子打颤,依旧没有瞧见俩人身影。不由在心中暗暗咒骂,却又无计可施,许不是爬错坑转到杰瑞小门那头去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那种沉闷的刨土声嘎然而止,隐约中传来悉悉嗦嗦衣服料子的摩擦声,在耳边一晃而过。很快,刨土的嘈杂再度响起,不过,这声音不知为何,忽然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惊出一声冷汗,忙用手掩住鼻息,然后紧贴洞壁,拔出腰刀,刀尖朝上,久久凝视着前方。不知是因为持续用眼还是疲劳过度,猛然间,我发现自己再也透不了了。面前昏天黑地满是跳动的白斑,并且缺失了远近感。并且最离谱的是,视角低下去很大一截,好像我被人拍进臭泥里。整条泥洞灰蒙蒙的,面前六、七米之处,正拱着一条黑影。那好像是个人,正气喘如牛使劲前行,好像还没穿长裤,光是着了条大裤衩。双手双脚与我一样黑漆麻乌,像在石油里浸过,正在狂刨挡在面前松垮的烂泥。

这家伙又是何方神圣?据已知讯息,此刻在吕库古阴宅里,除了我们以外,至少还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黑长发女人、金发女孩以及范斯发现的两个男人。难不成前面爬着的,便是其中之一?或者说我的希望破灭,他也是在从内往外挖?既然都是落难人,我决心靠上前去。

爬得越来越近,我判断其应该没威胁,不由松了口气,便低声打招呼,打算弄清他究竟是谁。谁知,一连叫了数声,这个人充耳不闻,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刨土。这么一来,我瞬间心头有了些寒意。距离这么近,我的叫声也不算轻,为什么他会毫无反应?

我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将刀柄抵住洞壁,严阵以待。就在此刻,他抬手挠了挠头,似乎感受到有人的气息,惊恐地转过脸来,当我见到那熟悉的栗色卷发瘦削脸庞,四目正对时,不仅懵在当场!

因为这个爬在前面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四小时的马洛。他的眼镜掉在了藏品室花螳螂遗骸边,此刻正揉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身后是谁。见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由又惊又喜,连忙放平腰刀,一面叫着一面朝他靠拢。哪知,当我即将触到他身子时,马洛忽然像撞见鬼那般浑身颤栗,手脚并用加快速度往前猛钻。我一把握住其小腿,打算将马洛拖回来,岂料他抬脚使足全力朝我面门踹来,我慌忙一躲脸砸进烂泥里,等用手抹净再度抬头时,他早已爬出很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外。

“诶?这个老马究竟是玩的哪一出?”我摇了摇头,满脸迷茫,急忙扯开嗓子喊他名字。就在此刻,身后无端冒出一双大手,拽住我裤带往后一拖,拉了回来。

“我听见你在大喊老马名字,他在哪?”这双手的主人是范斯,他和Alex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后,正急切地推搡我,问:“难道说老马就在附近?”

“岂止是在附近,就刚才,他还爬在我前面。”我将适才发生的怪事简略描述一遍,道:“谁知丫的竟然抬腿便踢,就算周围再黑,是人是鬼也总能分清吧,何况我还喊他名字了,委实不知这老马是什么意思。跟着就飞也似爬走了。我说,你俩刚才走哪去了?”

“我俩一直紧紧跟着爬,却什么都没瞧见。”Alex也凑上前来,说:“刚才你忽然停下,叫你你也不应,我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所以也只得暂时屏息观望。然后你愣在当场,失神了很久,突然怪叫一声开始前扑,整个人就摔进烂泥里,我们见你一直在臭水里憋气,怕你气绝身亡,这才急急拖回。”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反倒是你们无端失踪,我还以为是跑岔路,怎么找都找不到。”

“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马洛刚才在哪?”范斯朝他一摆手,问。

“就在我右手所指位置上。”

“诶?这是?”范斯挤开他,艰困无比爬了上来,怕烛光不够亮,又取出镜灯反复照着,时隔不久,他咋呼起来,发了疯般刨着面前松土,打泥浆里捡出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就是之前什么都往上记的褐色小本子,一直静静揣在马洛前胸口袋里,它的出现表明了我并未眼花,他刚才确确实实在泥洞里,惊恐万丈窜走时掉落的。

“瞧我是怎么说的?马洛确实走的这条道。”我见着此景,不仅略为得意。

“他什么模样?人有没有受伤?”范斯用下巴支住镜灯,翻起本子来,希望马洛能写下点什么,哪怕有条线索也好。

“人肯定完好,但身上和我们一样,到处挂花,还有,他的西装长裤掉了,只穿着大花裤衩在爬。”我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脸转向胖子,问:“你们沿路爬过,有见过他掉的长裤吗?还有。你在本子里翻出什么了没有?”

“该死的,水笔在我身上,老马身上并没带笔,抄暗文字最后一个是我。”他将本子递给我,无限遗憾地说:“他什么都没留下。”

“哎,这人要背起来,啥烂事都能遇上。”尽管一路惊喜不断,本以为找回马洛的小本子会有所帮助,结果却是白纸一张。不,说白纸显然不对,虽然字是没写,但纸片上却有划痕,似乎是用什么尖锐物刻下的。

我示意他们加快脚程,这端泥坑实在太窄,转身都不容易,况且背上还压着大半个范斯,前方五米之处,空间显然大一些,起码能够腾挪辗转做点事。

到了跟前,我问范斯要过水笔,撕下一张白纸,压在划痕之上,奋力涂抹。很快,底下的痕迹显露出来,那彷佛是几行圆圈和点。

俩人也觉得奇怪,问我要了去,在烛光下仔细研究。时隔不久,范斯悟出奥妙来,却说了句十分奇怪的话:“这可能刻的是时间,第一行是九点半,第二行是十七点四十四分。”

“眼镜这人神神叨叨的,为何要用指甲刻这些?你不会搞错了吧?”Alex抬起手腕看了看电子表,说:“这会儿才八点五十,如果真是时间,那还没到点呢。”

“这个,我也不确定,但多数是写的时间。你们来看,在八这个数字后,他用拇指加重画了道竖杠,分明是要隔开后面的数。”胖子紧皱眉头,越发觉得困惑,道:“不过,他刻这些,显然是写给自己看的,因为老马懂得摸盲文。”

由那天起,我首次知道原来盲文是这样的。

“写给自己看?他有这种怪癖吗?”我搓揉着脸,推了把胖子,问:“马洛过去有这习惯吗?你和他长期待一块,最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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