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山缝前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球都紧紧盯着大团长一举一动,就连欧罗拉也从范胖脖颈上松开了利剑。
瓦莱松自己也是满头大汗,他虽表情轻快,实则内心也同样惶恐不安,毕竟底气全无。当紧锁顶盖的槽刀被旋开,他整个人兀自一震,忙将樱桃木拐杖架到眼前,生怕会有什么阴髓喷溅出来。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四周依旧阴风穿梭,静得连跟针掉地都能引起轩然大波,除了自己木然的身姿,一切都毫无变故。
泅水之星回头扫了我一眼,见手铐脚镣仍戴得周全,便对正直者挥挥手,让她将我背过身去,避免直视开棺。我知他担忧我忽然失控,也许会要了他的老命。这么一来,我便直面蜷缩在泥地上的勿忘我,她仰着脸似笑非笑,调皮地眨了眨丽眼,让我放轻松。
“这个嘛,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许是我自己理解错了。”范胖嘟囔了几声,对身旁的欧罗拉一摊手,道:“可我真的在串魂前见过那个场面,你别总拿着两把破刀对准我胸膛,我保证守你们规矩绝不喧哗,这总行了吧,真是没你这个蠢女人办法。”
底下跪拜的群众欢声雷动,高呼声响彻云霄,就连Alex与马洛也是满脸亢奋,挥舞双臂随同周边人上下摆动,满脸尽显如痴如醉。
尤比西奥与小老汉探了探手,让人群安静下来,随后安排一男一女快速跑到两盏尸油灯柱前,双手牢牢把稳,保持着一种充满革命感的古怪姿态。我扭头看了眼,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被正直者和落难者俩人紧紧夹牢,不准我再度转身。
据弥利耶说,一旦掀开铁棺,四下里将狂风大作,届时灯柱会被刮倒在地,如此一来,仪式就办砸了。所以需要两名自告奋勇的人去护卫引魂灯,这是整套献头香过程的重中之重。等到棺背推开,我得走上阶梯由瓦莱松谦卑地牵手爬入,他会念上几段祷告,向我跪拜一番,整场仪式便告结束。剩下的便是熄灭四周火标枪,随后是直闯水银心瓣。
换言之,若所有人都没诓我,所谓的献祭仅仅是去缅床里头坐一坐,那我将重获自由,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回想自己连续三天来,都在与这座浸透鲜血与诅咒的阴宅做抗争,惨痛即将要划下休止号,我不仅慨然,竟有些不敢相信。现如今,我已完全记不起Krys的容颜,她在做什么我同样索然无味。以这种心态面貌,如何能去夏洛特见她?勿忘我会不会趁人不备偷偷拐走我?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我也紧握拳头,倘若发现任何不对劲,就会按范胖所说大行杀戮,对敢于阻挡我逃跑的人绝不留情。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而当人握有真正生杀予夺的权力时,便会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所有灾难错的都是别人,自己永远是对的。
耳边不断传来大团长抑扬顿挫高亢的祷告声,胡子老头似乎是折腾完了,便命令两名圣维塔莱扶着我重新转过身子。与此同时,他正抓着顶盖铁线,打算将之抬起来。以瓦莱松挥舞铁鞭的臂力,这种小活根本不在话下。岂料他却显得异常吃力,挺直腰板也难抬起。我见状便让俩个圣维塔莱上前帮忙,养精蓄锐这般站着看,万一胡子老头吃不住力摔将下来,实在太不像话。
她俩也显得有些焦虑,用眼神询问尤比西奥该怎么办,矮男人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恰在此时,修罗之松上的大团长爆喝一声,高高举起了盖冠。
还未等底下人群一片叫好,泅水之星却已失了平衡,他像举着大山般开始吃不住力,整个人逐渐后倾。我慌忙踢了脚正直者催她去援手,哪怕赶不及登梯,在底下接住老头也行,毕竟六、七十的年纪了,摔下来肯定得出人命。她俩应了一声,朝着白色巨柱狂奔。哪知才跑一半,顶冠便从高空坠下,重重倒插在淤泥臭水间。而泅水之星四周突兀地响起一片闷雷声,那四个深褐色的圆形尖刺又冒了出来,它们在胡子老头四周盘旋,瓦莱松顿时失了重心,他怪叫一声,紧跟着从石龛上坠下!
我大叫一声不好,亦打算飞奔上前援手,却被一股千钧之力死死拖住。回头去看,又是那个狗熊般的光头保镖。这老男人虎着脸,对我摇摇头,表示谁都可以上就我不行,因我才是这的台柱子。
两名圣维塔莱加速飞奔,同时紧盯着高空跌落的泅水之星,谁知,当老头的身影被几段阶梯遮蔽住后仅仅过了半秒,再出现时,便只剩得那扎满铃铛的长襟迎风招展,不时发出一阵阵锐耳的脆音!
大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半空中。四下里都寻不见人影。我看的稀奇,不仅问那保镖:“我说大光头,你们安排的仪式里有这一出吗?”
“什么光头不光头的,老子叫裘萨克。”保镖虎着脸,他斜眼怒视我,低语道:“其实你心里巴不得咱们仪式失败好看笑话,对不对?我问你话哪,为啥随便让人碰?”
我听得好生奇怪,范胖是我们自家兄弟,咱俩肢体上有接触不是很正常的事?他一个外人凭啥指手画脚的,还妄想将我管束起来。
“你将瓦莱松怎么了?”恰在此时,正直者扭过脸,高声喝问:“你背地里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身子被大汉紧紧抱着,两侧肋骨和眼珠都快被挤爆,我不停踢他,发出蚊虫般的辩解声。
“与她无关,手铐脚镣都戴得好好的,苦难之冠也没掉落。”小老汉博尔顿阴沉着脸,让保镖松手,道:“全程我都紧紧盯着,吕库古小姐一切都符合程序!”
“那泅水之星上哪了?”正直者停下脚步,冲着他大喊:“你回答我!”
话音未落,她便听得头顶一阵金戈之音,那只黑铁棺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出来。当这黑沉沉的缅床滑出一半体积时,便戛然而止,犹如修罗之松探出的舌尖。所有人盯着那如怪兽般张开的大嘴,恰在此时,石龛内像被煮开了锅,伴随着万马奔腾的响亮蹄音过后,顿时倾下漆黑污水来!
“对!这就是我串魂前见到的情形!潺潺黑水啊!”范胖腾得一下爬将起身,向着众人挥舞肥手大喊:“赶紧救人啊,那大团长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拖进铁棺里了!”
“不要轻举妄动!谁都不准起身!”尤比西奥站了出来,伸手制止人群骚动,狠抽范胖一嘴巴,怒骂道:“就你在这不停制造恐慌!那个谁,去辨认下黑水!”
落难者应了声,忙跳入淤泥池游向修罗之松。她刚趟过臭池爬上泥地,就被头顶飞流直下的黑水兜头浇成落汤鸡,欧罗拉怪嚎一声,忙抱着脑袋跳回水中。她从头到脚都被染得漆黑,石龛中喷溅的黑水竟然是鲜血!
这短短十数秒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他们不知道我更是纳闷,甚至也怀疑过自己,会否是在某种不知情的状态下,造成了这一切?可在胡子老头坠落时,我已被精壮保镖控制住了,就算要死人,头一个挂的也该是他!而且,以瀑布般倾下的数十吨黑水,又怎可能会是花白胡子老头的?
大团长消失无踪且生死未卜,立即引起了极大骚动,底下人群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不再听从矮男人的瞎嚷,站起身开始往山缝退去,丝毫不敢停留。杂乱脚步声此起彼伏,恐惧就像瘟疫般感染了所有人,他们连声大叫,将我独自抛在阵前,逃得远远。
从人们的眼神中,能看见的除了恐惧就是质疑,就连Alex也紧紧拉着勿忘我缩在人堆里。壮汉们纷纷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了我。令人心碎的是,就连希娜和欧罗拉也同样用这种眼神瞪着我,双手颤抖地挥舞利剑,只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马洛丢开褐皮本子,从尤比西奥身后钻出,他开始向我走来,当靠近至半米时,跌了个趔趄,满满当当扑倒在我怀里。不待身子站稳,便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叫道:
“小老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可能是凶手,再说也没证据,确定大团长真出了事!”
老实说我并不期待会是他来维护我,毕竟我还狠狠给过他个过肩摔。但此刻只有他站到了我身边,而稻草男孩和剃刀,甚至包括范胖,全都站在数十米外,大气不敢出,彷佛我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们就这么怕我?”我鼻子一酸,在大笑声中抽泣起来。
“我也觉得与她无关。”尤比西奥一口吐掉烟蒂,整整衣领走到我身边,苦笑着对我低声道:“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也忐忑不安,希望自己没出错,你别辜负我。”
“凭什么让大家相信她?这个小贱人既是獍行又是吕库古小姐,除她之外没人能干出这种谋杀!”人堆里不知谁喊了声,加剧了群众们的恐惧,只要有人喊出声杀,我可以肯定,这些人立即就会开枪,将我连同身边俩人射成马蜂窝。
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修罗之松阴森森的石龛开口,掠过一片五彩斑斓的电光火石,有条黑乎乎的身影从缅床中慢慢坐起,似乎头重脚轻正在叹息。最先发现的是勿忘我,人群不由彼此相望,步步朝前过来。毕竟相距那么远,谁都无法看清。
“大团长还活着呢。”“看来是大家自己吓自己,瓦莱松没出事。”耳畔边尽是这样的话,这伙人忽然不惧怕我了,串流不息地越过我朝巨柱走去。
“不要靠近,危险!”我只扭头撇了一眼,便觉出异样。瓦莱松是个高大威猛的老头,就连希娜那种体魄站他边上也显娇小,可铁棺内的黑影明显小得多。而泅水之星胯下的制势马,不仅没发出激动的嘶鸣,反而狂扭脖子开始后退。我哪怕看不清,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正在酝酿。
缅床内的那东西完全挺直身体后,它的脑袋一下子暴涨数倍,上下颚骨如毒蛇般撑开一百八十度,打口中吐出只篮球大小的物件,圆球垂直摔入淤泥臭水里,靠得最近的正直者望了一眼,便大呼小叫地返身飞奔,她指着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瓦莱松在水里,那是大团长的人头!”
人群顿被吓得浑身颤抖,就差尿裤子了。不过黑铁棺内的那东西,却没有要爬身起来的意思,它只是仰天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喉音,躺倒回去继续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这怎么可能?棺椁内怎么还躺着个吕库古小姐?难道那才是尸鬼女王?”光头保镖扶正小老汉的肩头,大声嚷嚷,指着我问:“可这样的话,她又是什么人?”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刚才那个才是吕库古小姐,又为何要在附近布下天罗地网般的百鬼潭?另外建铁阀牌门做什么?”女招待也是满头雾水,不解地喃喃自语:“既然缅床里头已躺着尸鬼女王,那绯局默环自然就失了效果,谜障也等于早被人破了才是啊!”
通过周遭人等的七嘴八舌,我大致弄明他们正激烈争执的矛盾之处。修罗之松上的那个黑铁棺,以暗世界通行法则来看,如果已有个吕库古小姐躺着,身后的仙境入口便不会消踪,被隐藏的水银心瓣同时会显露出来。而缅床是用来坐的,硬往里锁个人不仅残暴且毫无必要。而现实情况却颠倒过来,里头塞着的尸鬼女王,化作了制造绯局的主凶,这点令人迷惑不解。
对此,小老汉又特别指出两点,假设我们现在就将黑影定义为尸鬼女王,那开启缅床的钥匙,应该紧紧握在她手中才对。铁棺的构造,需要尸鬼女王从内部才能锁合,纯金别针哪有任我拾取的任何可能性?而且往里填一个人目的不是活埋她,仪式结束她还得出来。因为真正进入水银心瓣后,想要斩杀那颗阴森大脑袋,只能依仗吕库古小姐全力以赴。
不管辩论如何激烈,各家拿出自己对绯局默环阵的理解,统统说不通这颠倒过来的现状。与此同时,再没人怀疑谋杀瓦莱松的人是我,嘴里吐出胡子老头大肉脑袋的是那黑影而不是我。布伦希尔蒂和欧罗拉上前向我致以诚恳道歉,说她们刚才是真的吓傻了,若我真是凶手,制势马立即就能察觉出来,它会毫不犹豫扑上前将我撕成碎片,而不会像现在这般,如丧家之犬徘徊在我身旁,鼻孔吐着粗气,嘴中不断发出哀鸣。
“你是除大团长之外第一个骑它的人,小拽女这是在求你,为瓦莱松复仇,除你之外它不会再听命于任何人,往后就属于你了。”瓦莱松的惨死给了希娜极大打击,她的信仰在瞬间崩塌,整个人没了一切的朝气和果敢。她为制势马梳扎鬃毛,神情低落地唉叹道:“我真傻,居然说出那种话,大团长都胜不了的东西,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散了吧,再等下次机会?”“散了?往哪里去?出口都消踪了,咱们全被封在绯局里,根本就走不了。”“连圣维塔莱都几近全军覆灭,还白白死了这么多人。”耳边满是这样的唉叹,世界之子围聚在小老汉身旁,要他给个说法。
“不,现在还远未到分崩离析的时刻,”谁知,铁布里希兄弟会的矮男人一蹦三尺高,跳上帐篷前堆着的箱包,高声疾呼道:“本身做成这件事的,就应该是咱们两家,因为最终全体拿获‘兽突’得利的是我们。别人圣维塔莱只不过是请来的执行队,真正任务是遏止骚乱和相互争抢,根本不拿丝毫红利,而现在更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瓦莱松虽然战死,但他以及另外三名勇士的英灵将被铭刻在丰骨碑上。伙伴们,此时此地,再没有暗世界与非暗世界之分,我们都是相互扶持照顾后背的家人。当务之急,应该立即选出负责指挥行动的头领,将这件事完成!”
虽然他说得情绪激昂,但士气低落到极点的人们,并不怎么在听他演讲。每个人都在盘算自己得失,是否要不顾一切奔赴黄泉路。不论怎么想,众人都无法绕开绯局谜障这道坎,全体断了退路,只能勇往直前,哪怕理由仅仅是回家,也得彻底捣毁修罗之松这棵妖树!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