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
丝路商行。
丝路商行是这些年聚集在这里的商贾,为了能够相互联络成立的一个团体。
大家碰到来自西域的大单子,如果自己没有货品,或者自己的货品不全,就在商行内部进行周转。
同时还扮演者一些其他角色。
比如以商行的名义,进行共同出资,资助陇右各地的学塾。
同时大家抱团递于士族名下商队竞争。
有些新兴事物,当客观的环境条件满足之后,即便没有李恪去引导,也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这便是事物发展本身的惯性。
以士族为首的守旧派,为何对革新感到如此惧怕。
开始孤注一掷要在皇帝百年之后进行垂死一搏,就是身处其中的精英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有千百年内部传承的经验,比任何人都清楚。
革新已经创造除了他客观的环境条件了。
如果不能尽快借助外力,进行强有力的破坏,革新这件事物发展本身形成的惯性,终究会将他们碾碎。
区别也不过是这种相互犬牙交错的对碰,持续一百年,还是两百年的问题罢了。
此刻,曹富贵、刘有德等一群人坐在商行之中。
作为大家推选出来的主事人,曹富贵看着众人,询问道:“诸位,殿下主持三王大婚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我们去不去呢?主持三王大婚之后,殿下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我们是不是要去送一送殿下。”
“这个问题大家已经考虑了很多天了,争执了很多天,现在也应该有所表态了。”
“我呢,还是之前的意见,去!”
“郝刺史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老曹当初冲着殿下哭鼻子,殿下二话没说就答应,而且给我老曹看看情况,情况不好再退店铺的机会,就冲这,咱老曹也不能忘恩负义。”
刘有德作为商行副主事,点了点头:“我也是相同的想法,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殿下提到的防患于未然,并不是说朝廷要打压我们大家。”
“曹兄、刘兄我们再等等。”
“是啊,我们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想要殿下的一句话,殿下只要在恪报上刊发一片文章,严厉批评关并两报挑拨是非就行了。”
“对,其实我们大家都愿意支持殿下。”
“你们去不去我不管,如果三天后你们还没有决定,老张我个人就要去长安见殿下。”
……
曹富贵和刘有德看着眼前还有超过一半人要等,不由微微皱眉。
他们都明白,这些要吴王表态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今日吴王表态,就等于绝了他日吴王有可能上位之后约束商贾的机会。
否则吴王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们商人毁诺都会影响商誉。
吴王作为掌权者,就更加不会轻易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的损害更大。
商量没有结果,众人相继离开。
哼!
曹富贵冷哼一声,气恼道:“这些人就是后面才来陇右的,不知道殿下这个人的性格。”
“他们以为殿下需要我们的支持,自以为有所依仗,就能够让殿下答应,简直就是可笑!”
“殿下当初还亲自动手从陇右开始清查吏治呢,何时见过殿下因为所谓的自己人就不敢砍下去!”
刘有德点了点头:“殿下这个人绝对不会受任何要挟,就会对对的事情产生动摇,说白了,殿下的所谓防患于未然的目的也很明白,就是在我们商贸蓬勃发展的过程中建立规矩。”
“这些人只觉得规矩会约束大家,会损害大家的利益。”
“却看不到,规矩同样保证大家的利益,至少殿下立的规矩,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殿下的人品。”
……
是夜。
长安。
魏王府书房中。
李泰拧眉询问道:“李义府,最近入长安的各地商贾多不多?”
“禀王爷,岭南几乎全都来了,不过都在城中观望,并没有去拜见吴王,据说他们内部无法达成统一的意见,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陇右因为距离近,他们一旦达成意见后,乘坐轨道机车一日便可到了,暂时陇右还没有任何的动静,臣只能了解长安的风吹草动,至于陇右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臣并不清楚。”
……
李义府简练的将他掌握的情况告诉李泰。
心中也不由暗暗高兴,当初吴王瞧不上他李义府,以至于争夺刺史中,他、杜正伦、狄仁杰三人,他李义府竟然最先出局。
以至于因为这次的失败,他李义府就因一个吴王瞧不上的原因,沦落到朝堂中立派瞧不上,关陇系嘲笑。
就算是并州系内部,他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总算看到昔日风头正盛的吴王,如今门可罗雀,李义府虽然不敢放肆,但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好!”卢赤松忍不住拍手称快,咬牙切齿狰狞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卢赤松说完后,微微转身冲李泰一拜,兴奋道:“魏王我们的机会来了,很明显吴王李恪他的那番防患于未然的话,让商贾阶层许多人对他产生了动摇,现在好了,正是魏王你争取这些人的机会!”
李泰唇角抽搐几下,卢赤松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怎么听都十分腻味难受。
……
“秦王我们的机会来了!”同样,秦王府也收集到了商贾阶层的反应,温彦博笑着恭喜道。
李承乾的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扭头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建议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这个阶层到底是一个新兴的阶层,而且他们与我们其实某种程度也一样,没有真正所谓的团结。”
“不过这一次,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让青雀抢这个先机吧。”
李绩微微皱眉,征询道:“辅机是想要魏王系急切的动作,触怒革新系对吗?”
长孙无忌不由一笑。
大家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革新系才是李恪留下来的最大政治遗产。
商贾阶层的确有强大的财富。
可这些他们并不缺。
虽然这些年革新的政令不断在剜肉,可商业的繁荣,士族阶层同样也受益了。
而且他们本身积累的财富就十分庞大。
没有必要去争夺对他们帮助不大的商贾阶层。
商贾阶层能收拢多少算多少,不是最重要的目标。
李恪留下的革新系政治遗产,才是对争储最有价值的东西。
崔宗伯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赞同道:“就算革新系不能为我们所用,只要魏王的急切动作,惹怒了革新系,让革新系与魏王系碰撞,哪怕碰撞也不发生,只要革新系疏远魏王,于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胜利。”
……
晋王府。
“晋王,现在吴王要走了,吴王也明显对储君之位没有任何想法,他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就会成为所有人恨不能分而食之最诱人的美味。”
“在吴王离开之后,眼下的平静就不会再有了。”
“朝堂将会对革新系发起一轮压迫、蚕食,而在这个时候,晋王只要担负起革新这面大旗,晋王势必就能够得到革新系的好感!”
……
许敬宗一边小心翼翼说着,一边悄悄的审视眼前这位王爷。
这些年,他一直想要搞清楚这位‘隐藏’很深的王爷,到底有没有争储之心,可惜始终无法判断。
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尽管说的很委婉,其实目的很明确。
当所有人都想要将李恪留下的革新系政治遗产分而食之。
只要晋王这个与吴王交好的弟弟,还是嫡子出身的皇子站出来维护革新系。
自然而然可以得到革新系的好感。
当初运作他回来,投效晋王门下那个人希望他这么做。
那个人什么目的,许敬宗心中十分清楚。
无外乎不能肢解革新系,就让吴王李恪失去对革新系的掌控。
晋王就是那人的一颗棋子。
可许敬宗同样希望李治能够继吴王离开之后,扛起革新这面大旗。
只要李治露出争储的念头和野心。
他就全力辅佐李治。
为那个人做事,将来论功行赏,是绝对比不上辅佐李治成功的从龙之功。
至于什么士族整体利益。
见鬼去吧!
这些年他做的就是革新,深入去推进之后,许敬宗害怕之余,也隐约感觉到,李恪推行的革新,这就是未来的天下。
既然已经号准了将来天下的脉搏,许敬宗的性格就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他会如当初秦王府的时候,察觉到秦王李世民有着问鼎天下的能力和机会后,就孤注一掷。
现在,他也要孤注一掷,搏一家一姓的荣耀!
唔……
李治沉吟许久,点了点头。
许敬宗不由微微皱眉,李治的态度看似明朗了,可又十分不明朗。
待许敬宗告退后。
李治起身从书房摆放着古董文玩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当初吏部得到的第一块勋章。
李治盯着这块被擦拭明亮,装在盒子内的勋章,怔怔出神。
……
三王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加之年关临近。
在李恪的吩咐下,长安十二街挂起了一串串红色灯笼。
喜庆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了几分。
可就连城内的百姓,都觉得这种喜庆中,有种怪怪的压抑。
就如同最近连日大雪后,脚踩在雪面上,有种即蓬松又‘咯吱咯吱’挤压的感觉。
吴王府。
“拜见殿下,殿下百忙之中,贫僧前来打扰,贫僧心中实在愧疚。”
“一行大师不必多礼。”李恪连忙扶起僧一行,然后高兴拉着僧一行坐下。
崔莺莺亲自看茶,笑着说道:“大师能来,还能给王府填些人气,我们吴王府现在除了王爷的结义兄弟们,可谓是门可罗雀。”
阿弥陀佛!
僧一行高诵佛号,郑重说道:“王爷是有大智慧之人,切莫陷入一时失意中难以自拔,眼下的失意,于王爷而言,不过是一场修行。”
李恪笑着双手合十感谢道:“多谢一行大师提点。”
“其实王爷根本不需要贫僧提点,玄奘法师曾今说过,王爷是手不持一物,方可掌心成一佛国,观众生相之人,王爷这份能够放得下,纵使是贫僧也自愧不如。”
李恪笑着摆了摆手,岔开话题,好奇询问道:“大师找到了极北之地了吗?这一次历时近三年的远行,沿途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僧一行看着眼前这位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他此行所见所闻上的王爷,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虔诚的佛的信徒。
僧一行思考问题本能的会参照佛理。
佛祖手不持一物,放下万般诸多,所以佛祖掌心成一佛国,可观众生相,可观过去未来。
眼前这位,被玄奘评为手不持一物之人,这份放得下似乎也验证了玄奘当初的评价。
所以他更加坚信,天下的未来被眼前这位捏在手中!
回神后,僧一行激动说道:“贫僧此行验证了,我们所处的大地,一定是一块巨大的磁铁。”
“在极北的冰原之上,贫僧见到了一种奇诡的现象,整个大地都是处在黑暗之中,天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这是贫僧记录的画卷……”
……
大婚前三天。
“恪报,恪报!最新一期恪报!”
“僧一行大师返回中原,吴王亲自撰文,吴王亲自撰文。”
“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巨大的磁铁得到了证实!”
“僧一行大师将重新订修历法!”
……
“快,吴王亲自撰文了,或许吴王借助这篇文章,对我们商贾阶层有什么表态暗示。”
“娃子,你的报纸,我全都要了!”
“……”
来到长安,没有去拜会李恪的商贾,在恪报刊发的第一时间,急切购买恪报。
尽管从报童的呼喊中不难得知,这是一篇介绍僧一行极北之行的文章。
可所有人都期盼着,吴王或许在文章中就他们的事情,隐晦低调的提一句两句,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
“真的是一块巨大的磁铁?”
“这上面说的明明白白了,吴王派出去的队伍亲自监督见证了整个极北之行的实验。”
“极北之地被吴王称之为极夜现象的真的有画上这么美轮美奂?不是仙界降临人间吗?”
“瓜怂!傻吗!要是天上的仙界降临人家,修佛问道的僧一行大师还舍得回来,恐怕早跟着神仙走喽!”
“哈哈……”
……
百姓看着随同恪报刊发的彩色极夜图稿,白色的雪熊图稿、白茫茫冰雪覆盖的荒原,这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打开了所有人的眼界。
发出阵阵赞叹声,议论声。
此时节,中原的农耕百姓,没有受到后世小地主编纂扭曲礼教规矩的束缚。
先秦汉唐奔放、包容、自信时代风采滋养下的百姓,从不缺乏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
实践科学的种子,种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于此同时。
客栈中,一群商贾则满脸失落,如丧考妣。
“没有,关于我们商贾,一句话也没有提到,哪怕是一句隐晦的承诺都没有。”
“咱们这位殿下,果如外界传言,大中至正!”
“诸位,不管你们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规矩就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对,我也是一定要去的!”
……
大婚当日。
从五更天开始,李恪主持下,三王就开始进行繁琐的礼节。
天亮之际。
醉仙楼门口。
秦怀玉、程处默、魏叔玉三人在门口等待着。
程处默恼怒道:“你们说那些人今天会不会来?”
他们大哥已经对外放话了,凡事祝贺三王结婚的非朝廷官员,都在醉仙楼接待。
其实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冲着大哥李恪来的。
不过对于这些人回不回来,程处默有些担心。
“怀玉、处默、叔玉,我来帮忙,你们不会不欢迎吧?”魏叔玉、秦怀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有个声音从远处响起,三人扭头就看到魏王李泰,骑马笑着走过来。
“魏王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程处默瓮声恼怒道。
李泰的脸上笑容不由凝滞。
紧接着,李泰恢复正常,假模假样的看了看左右,拧眉询问道:“一个人都没来吗?”
魏叔玉瞪了眼程处默,然后笑着摊手苦笑道:“暂时还没来,魏王能够来主持醉仙楼这边,极大的显示了皇家对民间团体的重视,比我们三人更合适。”
“请魏王主持大局!”
李泰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翻身下马,来到门口,笑着谦虚说道:“叔玉你说笑了,那些人来,也是冲着皇兄的面子。”
这一刻,满朝文武都在盯着醉仙楼这边的情况。
他们都想知道,商贾阶层会不会来,魏王又能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