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火山口发生的一切,他那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地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他清楚张钰眼中的银芒意味着什么,那是只有太清境才有能力掌控的法则,太清境之下,触及这一门槛的,只有一人,现在算上张钰,就是两人了。
可那法则之沉重,又岂是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的?以张钰现在的身体强度,也不过三十个呼吸的时间,就会魂飞魄散。
其实以道人的修为,只需要稍微散露出一些气息,就能够吓退蚁群,但他没有,被灰羯追杀时没有,被飞蚁截断左臂时也没有,自己的机缘只能自己亲手摘取,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他能做的,只有张钰在濒死之时救下他。
“三、四、······”
道人在心中默数,等到数到二十九时,便是他出手救人的最后时机。担心之余,道人的目光已是异彩连连。
“只是可惜了,这一幕没法给龙虎山上那群废物看看,他们自诩百年千年难遇的天才,但能够以凡人之躯触及天道的人,纵观古今,不过两人尔!”
下方,张钰身随意动,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穿梭于蚁群之中,漆黑横刀在他手中,好像化作一条恶蛟,无情吞噬着一切近身的敌人。张钰斩出的刀光,如同蛟龙咆哮,直冲天际,将一切拦在它面前的障碍毁灭殆尽,那厚重的浓烟,已经被斩的支离破碎。
恐惧开始在飞蚁之间蔓延,即便是他们这种有序的团体,在张钰散发出的无形威压面前,也开始乱了阵脚。它们顾不得什么阵型,纷纷振翅后退,只想要离面前的这个杀神远一些。但浓烟之中刮起一阵烈风,把蚁群吹的东倒西歪,飞蚁开始彷徨,似乎在烟雾深处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在警告着它们。
“藏头露尾。”
张钰哂笑,反手劈出一道剑光,斩断呼啸的狂风,切入云层,然后,一颗小山大小的蚂蚁透露在浓烟中显露出来,猩红的双目、狰狞的火焰纹路与飞蚁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妖异鲜活。先前那一阵烈风,不过是它振翅产生的余波罢了。
“是蚁后吗?十万大山里面真是什么奇珍异兽都有,看来山海经里记载的少了。”
张钰瞥到那巨型蚂蚁隐藏在浓烟中若隐若现的臃肿腹部,有些惊讶,但并不畏惧。他那有些单薄的身影立在山巅,任狂风呼啸,胸腔中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如战争的鼓点,催发着他的战意。
明明张钰在蚁后面前是如此渺小,但偏偏让蚁后遍体生寒。胆怯之后便是恼怒,它绝不允许有人在它的领地冒犯它的尊严。刹那之间,锋利的步足对着张钰激射而下,那几十丈的步足裹挟着洞穿山岳的威势,要将张钰碾成齑粉。
张钰已无处可退,但他也不会退,现在是他的主场,也将是他人生中最光辉的时刻,他决不允许这一刻被胆怯所污染。
眸子里的银芒溢出眼眶,染白了张钰的长发,这是化道的预兆,当这一抹亮银染遍他的全身,浸透他的心脏时,他的一切便会与天地合二为一,不入轮回,也不再有来生,这世上更不会他存在的痕迹,甚至时刻印在别人心中的记忆,也会被一并抹除。
那又如何?早在三年前他第一次触及天道时,他便知晓,他才是那真正的天才,只是这天赋强大到为天地所不容,一经展现,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他不能像龙虎山上其他弟子那样四处卖弄自己的天赋,所以他只能一直隐忍。
但现在,他已行至人生尽头,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既然命中注定如那昙花,那便追求一次刹那芳华,哪怕盛开之后便会凋零。
在步足贯穿张钰前胸之时,代表着天道的银芒已经汇聚在刀锋,任由自己的心脏被搅碎,张钰挥出了迄今为止最为耀眼夺目的一刀,漆黑和亮银相互交错的刀光一瞬间截断蚁后的步足,斩下蚁后的头颅,劈开厚重的烟云,其势不减,似乎是要斩落苍穹。
张钰望着那绵延百里的刀光,胸中怒火已宣泄一空,只剩下自豪和快意,这是他的杰作,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个同龄天骄做得到这一步?
脚下一个踉跄,张钰仰面坠入山口,蚁后的头颅也一同坠落,张钰在它的眼中看出了嘲讽、不甘和恼怒,张钰只是回以一个轻蔑的笑容,便不再看它。他可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注视这么恶心的东西。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直至陷入黑暗。
“二十八!”
道人猛然出手,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符箓抛飞出去,符箓灵光闪烁,朝着张钰激射而去。
欺天阵符,可隐瞒天机,隔绝天道。只要符箓能够贴在张钰额头,便能够阻止化道。但就在下一刻,一股刚猛拳劲破空而来,把符箓打得破碎。
“是谁?”
道人目眦欲裂,脚踏虚空,缩地成寸,瞬间就要来到张钰面前,但空间再度扭曲,把道人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钰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虚无。
道人怒火中烧,在虚空中抽出一把横刀,与张钰手中那把是相同的样式,对着先前那虚空扭曲的方位全力一斩。
同样是漆黑与亮银相间的一刀,但其中道意内敛,张钰那一刀斩开云层绵延百里,而道人这一刀,只是绵延几丈,却划开一方天地,破碎虚空。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有些狼狈地从虚空中走出,手中的书卷已经变成两截。
“你该死!”
道人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中年男人身前,锋利刀锋抵在男人脖颈上。那男人也不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道人:
“不必担心,他没事。化道之人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点痕迹,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但现在你还记得要与我拼命,就能说明一切。”
中年书生说完,身形飞速倒退,但飞快闪过地刀芒还是在他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线,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道人,却见道人面色冷厉,这一刻,他不似道士,没有半点仙风道骨,也不似往常,没有一丝玩世不恭,这才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地真实的自己。
在道人身后,一个人形虚影缓缓呈现,只是以这虚影地眉心处为中轴线,一半身着藏青道袍,手持浮尘,仙气萦绕,栩栩如生;一半身着铠甲,手握横刀,血肉不生,白骨森森。
看到道人这般阵仗,中年书生面色也凝重起来,双拳罡气缠绕,扭曲空间,他沉声喝道:
“你们太极峰都是这般蛮不讲理地吗?我本无意插手,只是你太过心急,若刚刚被你发动欺天箓,那才是真正功亏一篑!我比你更希望他能成功!”
“但你不该毁掉欺天箓!若他没能通过机缘考验,没有欺天箓就只是死路一条!”
道人眼中杀气消退些许,但背后地虚影反而更加凝实。
“向死而生,才是这场考验的关键。”
中年书生反驳道人。道人却是笑了,那笑容如同厉鬼:
“你的眼中只有这场考验,别忘了张钰是谁的孩子,若他死了,我太极峰地怒火,那你承受不住。”
道人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继续道:
“险些忘了,你是不怕死的,我到时只能去那烂陀寺一趟,若能帮那群秃驴净化塔内妖魔,它们一定很是欣喜。”
“你威胁我!”
中年书生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是出现剧烈波动,一双深邃的瞳孔如同两汪寒潭,各自囚禁着一条蛟龙。蛟龙昂首,对着寒潭外的邋遢道人怒吼。
“只有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才会威胁别人,贫道只是通知阁下。”
道人不甘示弱,背后虚影已完全凝为实体。
这一刻,两人气息都攀至最高,仅是气息间的交锋,就让这方圆百里风起云涌。
“吵什么!若是惊跑了钰儿的机缘,你们都别想给老子好过!”
一声怒喝如同炸雷,将两人的气势搅得七零八落,中年书生后退百丈,一瞬间便拉开距离,邋遢道人也想后退,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立在原地。
又有一个道人突兀出现在两人之间,他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偏偏身材挺拔,神完气足。
这老道人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中年书生忌惮万分,让邋遢道人噤若寒蝉。
老道人先是神识外放,在确实没有发现张钰的气息之后,面色立即阴沉如水,只是他的养气功夫比邋遢道人要好一些,面对中年书生时好歹挤出了些笑容。老道人对着中年书生微微欠身:
“许先生切勿动怒,我这逆徒性子顽劣,半路出家,别和他一般见识。”
中年书生一言不发,身体微微侧身,避过了老道人的一礼。老道人浑不在意,他又转过身来面对邋遢道士,忍耐的愤怒骤然爆发,他一步走至邋遢道人身前,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巴掌,把邋遢道人那本就有些不伦不类的发髻打得彻底散乱开来。
老道人又一把抓住邋遢道人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拳捶中他的胸口,把他捶得后退了几步。就这样离得远了就给一巴掌,凑得近了就捶一拳头,打得很是痛快。
老道人一边捶一边怒骂:
“不成器的东西!此时是你争勇斗狠的时候?钰儿丢了,你问许先生钰儿是谁的孩子,你还记得吗!那是你的外甥,老子的外孙!”
邋遢道人愤怒地瞪了中年书生一眼,咬牙切齿道:
“若非那个杂碎,钰儿也不会丢!”
老道人听后气得须发张扬,忍不住又在邋遢道人后脑上甩了一巴掌。
“孽障,你少给老子找借口,此番我太极峰既选择与许先生做这笔交易,就当相信许先生,这机缘本就是许先生告知,那这里便只有许先生有说话的资格!你我师徒看着就好。”
“可钰儿······”
邋遢道人还想辩驳几句,就听到老道人又道:
“就算这机缘钰儿真的无法摘取,那也是钰儿的命!怨不得旁人,到时候那烂陀寺,我亲自去!”
中年书生本来冷眼旁观,听到老道人的后半句话,双拳猛地握起,手指关节噼啪作响。但很快,他强行压下胸中的怒意,表面上看,是太极峰有求于他,但他,又何尝不是有求于太极峰,有求于未来的张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张钰成功,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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