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小孺子。
却识本王名。
乌突噜闻听黑汉之言,暗自纳闷,胡汉二十年无战事,这探子如何知道本王名号……
是了,那次雁门关下,周三通龟缩数日,总算出城挑战,阵前叫嚣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将周三通是也!周将军枪下不死无名下将,胡酋通名上来!
乌突噜冷笑道:你个无名小卒,芝麻绿豆大小的武官,也在此胡吹大气!说出来吓死你,你家乌突噜王爷,放在你们朝廷,官阶那叫一个大,你想拜谒都找不着门……
敌军知道我乌突噜之名,想来也不稀奇。莫非周三通早有奸谋,是故意打探?俺却稀里糊涂中了奸计!
中原人当真狡猾!
……
忽闻卢骨比大喝一声:“小南蛮!休在此故意拖延,给我拿下!火速撤军!”
卢骨比心急如焚,这小南蛮如此托大,八成是拖延时间,凶险或许随时会来……
东胡勇士蜂拥而上,一霎时铁壁合围,那黑汉处境顿时危殆。
突闻哈哈大笑,声闻九霄,震耳欲聋,这黑厮竟然毫无惧意!胡人上下均是一惊,这人不是胆魄极大、睥睨群雄,就是个疯子、不知害怕,要么是个傻子,阵势太大,一时吓傻了!
黑汉笑毕,用胡语大喝一声:“尔等番奴来看,四下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此番还想逃吗!”
一语说中心病,卢骨比一惊,四下张望,并无伏兵,心中却更加忧虑——此番汉军假传军令,哄骗呼禄维大军来此,其中必定有谋!
看这绿草微风,阳光和煦,白云苍狗,悠闲自在,羡煞俗人。他料定这悄无声息之下,必然危机四伏,汉军随时恭候,前方之路正不知何等凶险!
卢骨比焦躁无比,顿时失去耐心,喝令一声:把这黑汉剁了!
连审问的兴趣也再无半点!
弯刀无情,劈砍削钩,寒光耀目,一击必杀。
黑汉如果不是神仙,断无生理。
不过,这厮分明就是个神仙!
若干年后,幸存的胡骑仍然忘不了这一刻,恐怖之极!
那黑汉仿佛附体的妖灵,乌骓马上腾起一股黑旋风,一柄弯刀甚是妖异,几乎同时砍在无数人身上!或枭首,或断臂,或折足,或飙血,多少性命一起凋零,无数游魂同赴幽冥。
这一刀不知如何砍出。
从未见过如此武艺!
卢骨比大惊失色,总算他见多识广,曾听上一辈老人讲过,当年汉人被困沙棘城,杀红了眼,使出的武艺,全无套路,匪夷所思,鬼神皆惊……
其中就有这平地飓风般杀招。
卢骨比细问这杀招如何使法,老人叹气道:老朽幸得不死,但没看明白,也许有人看明白,但他们都死了!
想不到这必杀之技重现疆场。
卢骨比也没看明白。
这也难为他,古力格精于骑射、刀术过人,号称单于帐下第一勇士,竟也未觑出个究竟。
黑汉似一只大鸟,飘然落回马背,那份安闲,好似在家中安然落座一般。他瞧着一时惊呆的胡骑,操着一口胡语,笑道:“尔等可知此乃何地?番奴尚有生路吗!”
此话犯了卢骨比心中大忌,他忍无可忍,面色铁青,浑如凶神恶煞。
他如何不知,此地名叫——杀胡岭。
乌突噜、呼禄维及诸部酋长军将俱是一惊,无不咬牙切齿:杀——了——此——人!
人同此愤!
这黑汉南蛮着实可恶!胡军一腔怒火,如烈焰腾空,无数弯刀,一起出手。
惊煞活人!
一团白光,一匹神驹,在胡骑中游走。所过之处,似茫茫草原,割倒成片野草;又似宣纸之上,自由泼墨挥毫;还像大国仪仗,列队迎客。那黑汉在胡阵中驰突,奔谷道而走,眼见将到谷道入口。
卢骨比、乌突噜、呼禄维等人毕竟气度不凡,远胜常人。他们定定心,沉住气,同时取下强弓,搭上雕翎,一齐对准黑汉后背。
众矢之的!
放!
将他射成刺猬,射成豪猪,方解一口恶气!
孰料黑汉于飞驰之中,竟然像背后长了眼睛,突然一个蹬里藏身,无数利箭贴身而过。
实实地可恨!
卢骨比气噎胸怀,差点晕倒。他哪里知道,那黑汉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适才箭到身后,方觉声响有异,勉强避过,实在是好险!
苍天可怜,侥幸得很!
忽听鼓声大震,谷道两旁土岭之上,冒出无数骑兵。到处喊杀震天,一齐冲下坡来,分向两翼包抄。
汉军!
该来的终归要来!
卢骨比叹了口气,神思恍惚,险些坠马。
那黑汉一见是自家人马,登时精神大振,他大喝一声,刀舞如落英缤纷,马跃似飞龙在天。任尔猛将如云,竟被他突出重围,直奔谷口而去。
卢骨比毕竟不凡,稳住心神,发落如飞——令古力格、古戈率精骑击敌左翼,令由里奇率军击敌右翼,令呼禄维王爷当先、乌突噜殿后,集合主力大军,如滚滚洪流,直冲谷道突围。
忽然,谷道之中一阵鼓响,如爆豆一般,夺人心魄。一支大军,驰出谷口,人如虎,马如龙,耀武扬威。
黑汉大喜,折返回来,立马扬刀,自充前锋。
兵分两翼,自成偃月圆阵,锐卒披坚,猛士执锐。中军门旗捭阖,闪出一员主将,瞟了黑汉一眼,目光满是嘉许。
只见那主将白马长枪,银盔素甲,红缨白袍。看姿颜,玉面浓眉,美须飘然,无一处不潇洒,浑如天神下凡。看神态,目似冰泉,脸挂严霜,无一处不煞气,仿佛灾星突现。
卢骨比不寒而栗。
那员主将美姿颜、极英武,不是骠骑将军冯毅却是哪个!
主将身后,是一员小将。他黄脸长身,胯下黄骠马,单手提长刀,挑起大指,言语粗俚,大喇喇赞了一声:好个王俊泼才,这活儿都能干,老子佩服你一回!
那黑汉呲牙一笑,笑得憨厚,正是王俊。
奸细这活儿,真是不好干!
却被一汉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干成了!
黄脸小将不等将令,拍马直前,与王俊一左一右,并马而立。王俊不看也知,这厮正是刘龙。
冯毅瞪刘龙一眼,这厮全不理会。也罢,这厮虽不惯约束,但一身胆气,勇武无畏,随他去吧。冯毅自嘲而孤独地一笑,在军中找一个文雅之士,真比登天还难。
卢骨比见冯毅以逸待劳,军阵严整,无懈可击,端的是劲敌!胡军左右翼与强敌激战正酣,眼看抵敌不住。
有心拨马败走,不过,南逃定然是一条死路!
可是北撤无路,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