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从鬼纸里走出来的时候,齐炎听到柳籍的问候,他古井无波地坐在自己的那张桌前,深邃的眼眸盯着齐炎。
他握着那盏绿色火种的灯,黑色桌子上鬼纸的变化都消失了,齐炎放心了些。
“你消失的时间比我还长,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柳籍道,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你驾驭了鬼纸内的鬼?”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齐炎坐下了,自顾自道:“一个坏消息,鬼纸通往的不是真正的灵异之地,而是截取了它们过去的一段经历。”
柳籍略微意外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这样么……果然……”
他没去问齐炎怎么知道的,因为已经不重要了,他本就不打算离开,知道太多徒增烦恼。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先休息一阵吧,话说这里有没有床?”
以齐炎现在的身体,加上档案馆内的灵异影响,他本不需要睡眠,就像柳籍一直醒着。
但和柳籍不同的是,齐炎不愿留在这里,之后是一定要出去的,所以想尽可能地维持一点人类的行为习惯。
而且睡觉时不接收外界的信息,还能放松齐炎紧绷的精神。
柳籍沉默了一会:“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直接躺在桌子上睡,有我在这里那些异常会被压制,我走之前会叫醒你的。”
那还是算了。齐炎躺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仅仅如此。
他终究还是非人了,闭眼只代表失去了视野,但齐炎还是从某种角度“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看一件自己的所有物。
过了一会,齐炎的意识慢慢陷入一种黑暗,一股安定,协调的感觉包裹了他,但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抽离。
一段时间后,齐炎坐了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那里看厉鬼资料的柳籍。
“醒了?”
柳籍头也不抬,从一堆鬼纸中翻出一张,“正好我也准备走了。”
“等等,你去过档案馆外面吗,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齐炎叫住了他,柳籍停下了动作,平静道:“外面就是悬崖和树林,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在还想出去的时候,已经把这座山探了个遍了。
齐炎不死心地问:“就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站在悬崖边眺望的时候,有时能看见一些东西,但是非常少,而且很恐怖。”
柳籍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他见过太多想要出去的人了:“想去看就去吧,但是切记,别想通过攀爬的方式下山,我甚至见过直接跳下去的人,一直没有听到落地声,或许现在还‘活着’。”
柳籍走了,齐炎也没有在房间多呆,失去了柳籍加持的绿火提灯不足以完全压制鬼纸的影响。
他提着黑色提灯,慢慢下了楼。
绕过一楼大厅的书架,齐炎靠近了档案馆的门口,它不是打开的状态,不知多久前关上了。
齐炎伸手去推门,门却自己打开了,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
“刚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却能隐隐感觉到档案馆的灵异了……”
齐炎模仿鬼差后,身体仿佛只是物品,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只是被他的意识操控着。
而眼前这扇门,或者说档案馆的任何一部分,仿佛都连接向一个地方,但齐炎现在只有感觉,根本无从追溯。
没有多想,齐炎提着提灯出去了,从踏上那条石板路起,鬼瞳时刻戒备着周围。
他出来的行为是自发的,虽然没有触发档案馆的规律,但也肯定不再受其保护,路上出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提灯中的黑色火种摇动着,代替了齐炎第一次过来时,路旁亮着的石灯,为他避免了某种必死的诅咒。
和齐炎想得不同,路旁的树林虽然诡异,一段路走下来,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联想到档案馆一楼,那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厅的书架,和满桌子封存了厉鬼的鬼纸,齐炎合理推断,林子里的厉鬼都已经被抓进去了。
这样想着,齐炎也胆大了起来,虽然仍然没有离开小路,进入深林探索的想法。
却走到一颗树边,直接上手摸去。
光滑,冰凉,并不像树皮,反而带有肉的质感。
齐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造纸的话,原料好像是用树木的吧。”
那这片鬼树林就有些恐怖了,是人皮纸原料的供应地?
但是黑色桌子上,还有一张鬼纸,承载着鬼林的名字,能够把人皮材质的鬼纸变成木头花纹的。
它们互为拼图?或者是不同的种类?
这不是现在的齐炎能弄明白的,他继续顺着小路走,很快来到了出现时的悬崖。
之前,齐炎被熄灭的灯火逼迫着去到了档案馆,现在他有了鬼提灯,可以尝试顺着石阶往下。
但是档案馆之前的鬼提灯持有着肯定也这么试过,柳籍却说无人离开,所以齐炎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石阶的底下没有第二层,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它环绕峭壁一圈,马上要到另一面去了。
然而,眼前的石阶出现了缺失。
十几块石板完全断裂了,形成一道难以跨越的缺口。
而在缺口的对面,一具背着竹筐的尸体趴在那里,血迹顺着石壁干涸很久。
尸体没有下半身,一只手向前伸出,搭在下一块石板。
齐炎看出不对,那尸体不是背着竹筐,而是半截身体就在竹筐里面。
毫无疑问,那是一只鬼,因为人是没法在被装进竹筐里后还能移动到这些石阶中段的。
齐炎默默记下这一场景,然后原路返回,站在了悬崖和树林交界,视野最高的地方。
按照柳籍说的,齐炎向远处眺望,三只鬼眼交叉扫视着。
忽然,齐炎看到了什么。
“一个,戏台?”
因为及其遥远而显得模糊的地方,有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景象浮现,一个红色幕布作背景,上面站了许多人影的戏台,坐落在某座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
“鬼纸上的鬼戏吗,还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灵异现象。”
齐炎聚精会神地看着,但那景象却很快消失了,连鬼瞳都不能再捕捉到丝毫踪迹。
即使再看下去,也没有其他的景象了。
“站在鬼山上眺望,有几率看到其他灵异事件的些许踪迹,那么,柳籍形容的恐怖在哪里?”
鬼山,是齐炎给这里的名字,峭壁,山林,和山上的档案馆,共同组成了这处灵异之地。
徘徊一阵,确定了不会再出现其他的景色后,齐炎转身打算离开。
在他转身之后,一只黑白色交错、具有强烈剪影风格的的手掌,宛如一张没有厚度的图画,攀在了悬崖边。
它的攀爬如同在地面上游动,直到完全上来以后,却又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身子扭斜,弯曲,仿佛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回头时,它露出一张涂满白粉,画上腮红和眼睛的,纸人的脸。
它的嘴里叼着一块写了字的长条状纸牌,走进了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