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五点多了，我先回家吃晚饭啦！不然妈妈又要骂我了！”
提着琴盒的胡新亭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回身看向李秋雁，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丝凶恶的威胁之意说道：
“你可要好好地把房间收拾干净哦！”
“知道了……”李秋雁想起先前情急之下一口答应她的要求的场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并不害怕面对父母遗留下来的杂物，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心情……可能适合的心情根本就不存在吧，该面对的时候，径须去面对就是了。
只不过，此刻更多的可能还是想到少女要经常性地来到家中，一时间有些头疼。
诚然，倘若胡新亭的家长不许她在家里练琴，自己家那完备地铺贴了隔音板的房间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问题是自己在面对她时，心里总是有些……
是什么感觉呢？他也分辨不清。
“什么房间？”
还在柜台前排课时的傅老师一脸懵逼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两人，问道：
“等等，琴室不是都收拾完了吗？”
李秋雁和胡新亭一同看向了傅老师，前者一顿愁眉苦脸，后者则嘿嘿一笑，竖起手指说道：
“不许问，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哦哦……”
傅老师愣了愣，目光掠过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红色围巾，忍不住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就不问了，问完感觉自己好多余。
“……那你路上小心。”李秋雁摇了摇头，挥散心中那丝复杂的情感，看了眼少女身上一长一短的围巾下摆，刚要下意识地帮她整理一番，手才抬起，他便浑身一震，硬生生地控制住了动作。
『好、好险！』
李秋雁心脏顿时一颤，紧接着狂跳起来，一阵脱力的感觉在他的手臂里瞬间爆发开来，他无意识地反过来扯了扯自己的围巾，随即立刻将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攥住手腕，佯装淡定地说道：
“那，晚些时候再联系，胡同学。”
“咦？”
胡新亭眉头一动，似乎听出了李秋雁声音里隐秘的颤抖，她摸了摸下巴，眼神一转，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说道：
“好～那我走啦！明天见哦！”
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明天见。”李秋雁看着少女的背影，微微抬起头，闭上了眼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长长地呼了口气。
『差点被身体下意识的动作给吓死……』
忽然，围巾被扯动的感觉从脖颈处传来，他心中大惊，连忙睁开眼，果然是不知为何又倒回来了的胡新亭！
李秋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慌乱地问道：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乱动啦！”
胡新亭嗔怪地叫道，向前跟了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李秋雁身上的围巾，她看了眼调整之后的松紧程度，随即才抬头看向李秋雁惊慌的表情，眨了眨眼说道：
“刚才忘记说了，我还要去买一些杂物，到时候可以帮你带带，你家里有什么需要用的吗？塑料袋？纸巾？”
“啊？哦……一时间我，好像也想不起来……”李秋雁忍不住擦了擦汗。
“那之后要用的时候再说吧！走啦！”
胡新亭紧绷着嘴角，挥了挥手，便飞快地跑远了。
李秋雁愣了片刻，在傅老师的窃笑声中逐渐回过神来，沉痛地捂住了脸。
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一种败了的感觉，还败得如此彻底……
正当他叹了口气打算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之时，一位戴着鸭舌帽背着背包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你好，李秋雁先生……”
男人摘下鸭舌帽，有些不平静地深呼吸了几下，攥紧了手中的帽子，低声说道：
“我、我是你的偶像！……呸，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粉丝……也不对！”
男人啪的一声捂住了脸，绝望地叹息了一声，忍着脚趾抠地的尴尬，绷着脸故作平静地问道：
“那个，请问我能和你聊聊吗？几分钟就好……哦对了，我是《高山流水》总刊下的实习记者，你叫我小高就行了！”
“粉丝？”
李秋雁重复了一句，看着连连点头的小高，疑惑不解地问道：
“采访？”
“是的！”小高有些激动地说道，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兜里翻出手机，一阵胡乱滑动之后，将显示着照片的屏幕递到了李秋雁面前。
“你看，我真的是你的粉丝！”
“这是……”
李秋雁低下头，看着照片里那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大气而优雅的三角钢琴，微微一怔。
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侧身看向了琴行大厅中，那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变得暗淡的大三角。
“这是你第一次登上赛场的时候，当时，我就在现场！这些年来换了好几部手机，但这些照片我还一直留存着！”
小高深吸了一口气，接连为李秋雁翻动着前后的照片，从壮观而宏伟的演奏厅，到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再到被年轻版的小高拿在手里的门票……
李秋雁眼前忽然恍惚了一瞬。
他也记得这些。
……
……
“……还有你的第三个冠军！我记得当时我还刚上高中不久呢，学业特别忙，到你比赛的那天，我特地去找班主任请假，说我家里有事……
“不过可恶的班主任还是没批！好在我老爸对我的爱好很是支持，我偷偷拨了个电话，他就直接借口爷爷重病住院快死了把我接了出去，听说他最后还被爷爷揍了……”
李秋雁坐在大三角的琴凳上，看着跟前的小高比手画脚地讲着他的“追星历程”，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说是采访几分钟，结果这位实习记者自己絮絮叨叨了半天，李秋雁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小高就已经把自己高中时候逃过几次课这种黑历史都快交代出来了。
真是个不合格的实习记者啊。
“……不过啊，自从你消失之后，我感觉经历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记得那么清楚了。”
小高忽然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搓着页脚翻了一小半，略过那些散乱的记录，随后停留在了一张空白的页面。
他低头看了几秒钟手中的笔记本，说道：
“按理来说高中时期才是人生最无聊的时刻，但有了你的音乐，就连考卷不及格被英语老师推到门外罚站的沉重经历，我都记得那天傍晚的火烧云绚丽得亮眼……
“而升学后，在大学校园里我什么都有，但没有那样的音乐却终究觉得苦闷，华国有许多大师名家，外国也有浩如烟海的钢琴巨星，但我始终觉得，他们无法与我脑海中残留的音色相比……几年时间一晃而过了，我提起昨天，记忆却还是最后一次观赏你的演奏的场景。”
李秋雁沉默了片刻，下意识捻动了一下手指。
“所以说，李秋雁先生，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小高忍不住握紧双手问道：
“我方才问了周围的街坊，他们都说这家琴行的境况一直很不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复出呢？”
面对曾经的粉丝，李秋雁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琴声，对别人来说也会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