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心里感觉有点古怪?”
洪善缓缓点头。
事实上他心里偶尔会浮现‘墨大夫夺舍韩立’这一知名场景。
他坚信师父并非这种人,但多少会有一点点不安。
因为他在等待师父托付一件比保护师姐更重要的事给他。
等待的滋味总是让人有些焦躁不安。
如今姜绍仁挑破了这个若隐若现的不安,他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师父对我简直如同亲儿子一样。”
“除了保护师姐外,是不是还有大事交给我?”
今天他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疑惑必须问清,不然它迟早会成长为猜疑,而后变成一根针扎在心里。
姜绍仁刚刚说了太多话,此刻脸上疲态尽显。
他一只手往身后撑,缓缓地靠坐到木床上,洪善甚至能听得到师父关节的咔嚓声,像是腐朽的门窗开关时发出的吱呀声。
“我原本没打算收你为徒。”
“你的资质虽然在县城算是第一等,但放到世家内只能算平平无奇。”
“但是事情太过突然,我受了重伤后活不了太久,只能匆匆忙忙选你了。”
“我别无他求,只要你保护我女儿。”
“可是,”洪善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师父这么多年人脉,当真找不到其他人来保护师姐了吗?”
姜绍仁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说的是那些武功高强之人,还有我年轻时结交的世家朋友?”
洪善点头。
“你身处底层多年,应当知道底层百姓会像野兽一样撕咬彼此,只为了一口饭。”
“但你也应当知道,武者、世家贵族比百姓更像野兽,因为国法与道德有时候束缚不了他们。”
这两句话洪善一时间有点不明白,但一回想起张角的遭遇,他似乎有点理解了。
但紧接着他又问道:“我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是哪一类人,师父就这么信任我了?”
姜绍仁哈哈笑了两声,又喘了几口气。
“你看村里面那些四五六岁的小屁孩,是不是他们想什么你都能很轻易地看穿。”
“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你呢?”
洪善愕然。
他这才发现,之所以会有今天这场谈话,怕是师父姜绍仁早就看穿了他心底的不安。
“而且我收你为徒之前就去孤庄村,花点钱把你从小打到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洪善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心里并没有不满,而是感叹道:“难怪世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哈哈,你小子。”姜绍仁笑了笑。
“我累了,回房眯一会。”
他站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书房里还有一些功法可以翻出来看看。”
姜绍仁走后,洪善又坐了一会,将方才的对话回想好些次,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显得很是轻松。
他摇摇头,起身开始搜罗书房中的其它功法。
半个时辰后,书桌上已高高堆起一座小书山。
“功法共计二十三本。”
“锻骨境十本,炼髓境六本,搬血境四本,腑脏境两本,开元境一本。”
洪善将功法类秘籍放在左手边,而后开始清点武技类秘籍。
“武技类共计四十七本。”
“轻功共计九本。”
“拳法两本,刀法七本,棍法十本,枪法十五本...”
“另有剑法、盾法、鞭法、斧法各一本。”
洪善身上汗毛竖立,心头的激动涟漪般化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六两银子足够一年的吃穿用度,六十两银子可以买本淬体境功法,二百两银子能买本锻骨境功法。
这几十本秘籍最次的都是锻骨境的,最高甚至有开元境的,换成银子怕是能堆成一座小山了吧。
前世一个人一年吃穿用度也得三万元,如果这些秘籍换算成前世的钱,那么打底也要上千万元。
‘这么多......就这么给我了?’
上千万...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想,反正洪善前世做梦时最多也就幻想有个两三百万。
一想到这,他呼吸急促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洪善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飞快。
并非他在思索什么,只是在宣泄心中的兴奋而已。
过了许久,他终于再次坐下来,因为他想到另一件事。
‘师父之前说过,寻常武者视百姓如蝼蚁,而天人武者视寻常武者为蝼蚁。’
‘如今我没有锻骨境的天人功法,或许......’
洪善知道杀生碑能推演功法,却一直没能进行过一次推演。
或许这一次杀生碑真的能派上用场。
“喧杀功。”
洪善迫不及待翻开其中一本功法,仔细读过。
翻过最后一页,杀生碑传来感应:‘喧杀功已录入。’
再另读一本功法。
‘亡贼功已录入。’
“盗伐功已录入。”
......
十本锻骨境功法悉数读完,洪善揉了揉眉头。
“据武道总纲一书来看,每一大境确实有额外三层小境界。”
“淬体境最后三层需饮用龙血,修成金鳞,此小境界被称为无漏。”
“往后还有锻骨境的负山,炼髓境的玄牝,搬血境的焚天,以及腑脏境的琉璃。”
“无漏,负山、玄牝、焚天、琉璃,统称天人五境。”
洪善暗道:‘以武道总纲为基,以苍龙淬体拳及其余十本普通锻骨功为辅,推演天人锻骨功法。’
心中话语刚浮现,他瞬间感觉脑海剧痛,仿佛有人用狼牙棒狠狠砸在他头顶一般。
连痛楚都来不及呼喊出口,便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尔后一条温热的舌头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
洪善感觉自己眼里满是沙子,然而依旧强忍不适睁开眼睛。
随手将脸上的毛球摁到胸前,揣进怀里,抬头朝左上方看去。
眼前是张俏丽的面庞,与第一次来到异世一样。
“师姐...”
接连两次,不省人事后再次遇见到的都是这一幅面孔。
只不过与先前相比,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却也因此带上一种破碎的美感。
洪善很愿意多看两眼,只是刚抬起头就感觉天旋地转,迫不得已只能低头闭眼。
“师弟,你刚刚做噩梦了。”
“怎么,我刚刚说梦话了么?”洪善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不,你双目赤红暴突,气息紊乱。”
洪善正要回话,却觉左手手腕与手掌处微微刺痛。
睁眼一看,原来内关、神门、劳宫三处穴位被扎上银针。
银针细而长,针头轻针尾重,他臂膀只是极轻微地颤动一下,银针就大幅晃动起来。
“你看像不像几只蝴蝶。”
他笑着用右手指着那三根针。
窗外灰蒙蒙一片,面前的书桌上不知何时点上了一根蜡烛。
摇晃的银针在烛光的照耀下,确实像一只只蝴蝶在震动翅膀。
姜宁盯着银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右手伸出来。”
于是洪善右手也多了三只银白蝴蝶。
姜宁拉了张椅子坐在洪善对面,两眼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洪善则是闭目养神,在银针的帮助下,他能感受到头脑的眩晕正在消散。
“师弟,一个月前我在前往云山县义诊的途中,听到晴空霹雳几十声。”
这件事洪善在几天前的夜宴上有所耳闻,如今再次听到,心中自然很是好奇。
“然后呢?”
“然后就有个道士从天而降,把我的马车砸散架了。”
“咚!”
洪善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
这些天他看着姜绍仁迅速衰老,心里沉甸甸的,既担忧又惶恐。
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救一救他,然而随着日子的推移,他心里的无力感却愈发明显。
医师郎中肯定不行,姜宁医术高超,依旧对她爹的伤束手无措。
杀生碑能否帮到师父呢?
洪善想过,然而他对杀生碑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连小秋怎么被刻到碑上的都不知道,自然也没办法让师父上碑。
除这两者外,洪善再能想到的只有张角了。
那一夜张道人几乎被开膛破肚,却能依仗一张灵符不死,再过四五天又生龙活虎。
他肯定有办法治人,只是张道人追杀魔头去了,再也没有音讯传来。
姜宁被洪善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后点点头:“看来师弟认识那个道士。”
洪善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也,也不一定,他长什么样?”
“不必问了,那个道士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
姜宁说道:“他昏迷的时候好些时间喊着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