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柏林郊外，寒风凛冽。
林恩裹紧大衣，目光跟随着测量员手中摇摆的标杆。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这片荒地上工作了整整三天，勘探柏林至波茨坦铁路线所要经过的区域。
“男爵阁下，这片区域的坡度比我们预计的要大。”辛克尔走过来，呵着手说道，“如果按原计划走这条线，可能需要挖掘一个小型隧道或者修建高架桥。”
“成本呢？”
“估计会增加两万塔勒左右。”
林恩摩挲着下巴，注视着远处起伏的丘陵。
从经济角度考虑，绕行更为合理，但那会延长铁路线近两公里。
“我们选择直线穿过。”林恩决定道，“时间就是金钱，特别是对铁路来说。”
“两公里的绕行会让每次列车运行多花费十几分钟，长久来看，这笔账不划算。”
辛克尔点头，在图纸上标记着什么。
年轻的工程师适应能力很强，虽然刚开始对铁路一知半解，但学习速度惊人，现在已经能独立解决不少技术问题。
“男爵阁下！”远处有人大喊，林恩转头看去，是他派去与当地农民交涉的助手海因里希，正骑马飞奔而来。
“怎么了？”
海因里希跳下马，气喘吁吁道：“东边那片麦田的主人，施瓦茨农夫，坚决不同意出让土地。”
“他带了一群人，手持农具，把我们的测量员赶了出来。”
林恩皱眉：“有人受伤吗？”
“没有，但他们威胁说，如果我们再踏入那片土地一步，就不客气了。”
“走，我们去看看。”林恩骑上马，带着几个助手向东而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麦田边缘。
十几个农民站在田埂上，手持镰刀、干草叉等农具，面色不善地盯着来人。
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面庞被风霜侵蚀得如同树皮般粗糙。
“施瓦茨先生？”林恩下马，独自走上前。
“就是我。”农夫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男爵还是伯爵，这片土地是我祖辈留下的，我不会出让一寸！”
林恩没有动怒，反而微笑道：“我理解您的心情。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强占的。”
“谈判？”施瓦茨冷笑，“谈什么？谈你们要在我的土地上修建那个喷火的魔鬼机器？”
“那玩意会把我的庄稼烧光，把我的牛羊吓死！”
林恩看向那群农民，发现他们眼中除了愤怒，还有恐惧。
显然，关于蒸汽机车的传言已经传到了乡间，却被扭曲成了可怕的故事。
“施瓦茨先生，铁路不会伤害您的庄稼。相反，它能把您的产品更快地运到城里，卖个好价钱。”林恩耐心解释，“而且我们会按市价的三倍补偿您。”
施瓦茨摇头：“钱不是问题。这片土地是我的家，我的命根子。”
“那么，”林恩思索片刻，“如果我们只征用您土地的一小部分，边缘地带，然后帮您修一条通往主路的小道，您看如何？”
农夫犹豫了，但旁边一个人插话道：“别听他的，施瓦茨！他们这些贵族说话不算数。拿了地，到头来连补偿都拿不到！”
林恩认出那人是当地一个小地主，曾在柏林的沙龙里见过。
这人与保守派贵族关系密切，此次出现明显是有意为之。
情况比想象的复杂。林恩暗自叹气，保守派显然已经开始在民间制造阻力。
“我可以立下书面契约，”林恩提高声音，“保证补偿金如期支付。而且，铁路建成后，我可以在就近为您的孩子们提供工作岗位。”
施瓦茨眼中闪过犹豫，但小地主冷笑道：“听听，他要把你的孩子变成工厂的奴隶！”
“够了，冯·克劳斯先生。”林恩转向那位小地主，语气变得强硬，“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煽动。请转告冯·霍亨洛厄伯爵，如果他想阻止皇家铁路计划，可以光明正大地弹劾我，而不是在农民中间散布谣言。”
克劳斯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镇定：“这与伯爵无关，农民们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权益。”
林恩不再理会他，转向施瓦茨：“我三天后再来，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铁路是普鲁士的未来，也可以成为您和您家人的机遇。”
说完，他转身离开。
上马前，林恩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农民，他们中有人开始小声交谈，施瓦茨的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坚决了。
回到营地，林恩召集工程师们开会。
“土地征用问题比预想的严重，”他直言不讳，“保守派贵族正在煽动农民抵抗。我们需要调整策略。”
“也许可以更改路线，绕开麻烦区域？”有人建议。
林恩摇头：“那只会鼓励更多人抵抗。我们需要展示铁路的好处，让农民亲眼看到它不是'魔鬼机器'。”
“但是，我们连第一条铁路都还没建好，拿什么给他们看？”辛克尔问道。
林恩沉思片刻，突然笑了：“不用完整的铁路。我们可以建一段小型展示轨道，在柏林城外，让人们亲眼看看蒸汽机车是如何运行的。”
“这个主意不错！”辛克尔兴奋起来，“但我们还没有适合的蒸汽机车设计……”
“关于这个，”林恩转向一旁的威尔逊，“我们的英国朋友也许能帮上忙？”
威尔逊，那位自称来自英国的工程师，正专注地研究着图纸。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露出一丝急于表现的神情。
“当然，林恩男爵。我可以设计一台小型蒸汽机车，用于展示。”
“事实上。”他拿出几张草图，“我已经有了初步构想。”
林恩接过图纸，仔细查看。设计确实专业，基本原理正确，但细节处理上略显粗糙。
这与威尔逊自称的“丰富经验”有些不符。
“不错的设计，”林恩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想知道，威尔逊先生，你认为蒸汽机车最理想的气缸直径与行程比例是多少？”
威尔逊迟疑了一下：“一比一点五……或者一比二？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那么，曲柄连杆的最佳长度呢？”
“这……这应该根据车轮直径来确定……”威尔逊的回答开始变得含糊。
林恩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你的设计很有价值。不过，我有个更直接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威尔逊显得有些紧张。
“我需要从英国购买一些关键部件。你说你在英国有关系，能否帮我们联系？”
威尔逊眼睛一亮：“当然可以！事实上，我有几个朋友在利物浦的工厂工作，他们可以提供最优质的材料。”
“太好了。”林恩微笑道，“我会给你准备足够的资金和详细清单。希望你能尽快启程。”
威尔逊似乎松了口气：“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男爵阁下。”
会议后，辛克尔留了下来：“林恩男爵，我对那个英国人有些疑虑。”
“哦？”林恩装作惊讶，“为什么？”
“他对一些基本问题的回答太……模糊了。”
“而且，他声称有丰富经验，但提出的设计却像是从书本上学来的，缺乏实践性。”
林恩满意地笑了：“很敏锐的观察，辛克尔。我也有同感。”
“那为什么还派他去英国采购？”
“因为，”林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为谁工作。”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寻找机会的工程师，那么这次任务会证明他的价值。如果他别有用心……”
“您是说他可能是间谍？”辛克尔压低声音。
“现在还不确定。但铁路技术对普鲁士太重要了，会引来各方关注也不奇怪。”林恩拍拍辛克尔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跟踪他。”
第二天，勘探小组继续向前推进。
午后，林恩独自检查一处地形时，意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灌木丛中的洞穴入口。
好奇心驱使下，林恩点亮火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洞穴不深，但里面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
这是一处废弃的小型煤矿，矿道虽然狭窄，但能清楚看到几道煤层。
“有意思……”林恩自言自语，“这里离规划中的铁路线不到两公里。”
蒸汽机车需要大量煤炭，如果能在铁路沿线开采煤炭，不仅可以为列车提供燃料，还能作为运输货物，一举两得。
林恩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这处矿场已被遗弃多年。
他没有立即告诉其他人，而是先记下了确切位置，决定回去后秘密调查这片土地的所有权。
离开矿洞时，林恩的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这个意外发现，也许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